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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度秋立刻闭上了嘴,一时没出声。

柏朝理解他复杂的心情,提议道:“你不想见他的话,我去跟他说你在午睡。”

虞度秋摇头:“不用,总要面对,我只是……调整一下情绪,免得被他看出破绽。”

从出生起就形影不离的老管家,如同家人一般的亲密存在,根已经扎得太深了,稍微牵动一下就痛如刀割,何况是要连根拔除。

洪良章又敲了敲门,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虞度秋稳了稳心绪,说:“去开门吧。”

洪良章一如既往地面带慈祥笑意 ,如同每一位看见孙子孙女的爷爷,感受不到任何罪恶的气息。

“听厨房说你回来了,怎么没让门卫通知我一声?”

虞度秋稀松平常地笑了笑:“怕打扰您午睡,前阵子已经够让您担惊受怕了,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吧,不用操心我了。”

洪良章看见桌上没切完的苹果派,习惯性地接手了柏朝的工作,边切边说:“远航不在我身边,我不操心你,还能操心谁啊?我们这种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没什么别的愿望,就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的,你不让我操心,我反而心里不踏实了。”

虞度秋目光落在那把锋利的小刀上,脑海中闪过一瞬的恍惚。

他们的对话如此自然流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无法阻止已经无可挽回的过去,那他起码要让事态止步于此,不再继续恶化腐烂。

虞度秋缓缓深呼吸,而后平静地说出心中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正好,我妈准备回国一趟,让她带远航一块儿回来吧,也好让您一家人团聚。”

切派的小刀刹住,洪良章惊讶地抬头:“虞董要回国?是来谈生意的吗?”

“不完全是,她听说岑小姐的案子要重审,想回来看看情况,顺便和我一起过个中秋。”

这时,柏朝突然问:“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虞度秋奇怪地看他一眼:“中秋当天,怎么?”

柏朝:“没事。”

虞度秋想了想,猜他也许是在紧张,于是安慰:“到时候在家办个宴会,我把你介绍给她,有问题我挡着,不用担心。”

“会有什么问题?”

“唔,简单来说,她不会让你好过的。”虞度秋耸肩,“你看她对我爸的管教方式就知道了。”

柏朝回想起贾晋上次带来的那一队猛男保镖,一时陷入了沉默。

洪良章没有插嘴,默默切好了苹果派,每一块都大小相同,整整齐齐。当他们停下对话时,才貌似不经意地说:“挺好,少爷你大半年没和虞董见面了,上回去美国也没见着,是该聚一聚。不过远航就不用跟着回来了,我怕其他人觉得他搞特殊,而且他刚去那个部门,还没站稳脚跟呢,请假回国不太好。”

虞度秋不以为意:“您在我们家就是特殊的,人人都知道,远航是您孙子,当然享受特殊待遇。没事,交给我来办就行,保证让他至少陪您一个月。”

洪良章连忙摆手:“哎哟,少爷,真不用……”

“好了,别推拒了洪伯,我知道您想见他,这事就这么定了,宴会交给您张罗,宾客名单我晚点列一个。”虞度秋活动了下刚被压得酸疼的胳膊,自然而然地接着说,“对了,这阵子纪凛可能会来,跟门卫说一声,看到他直接放行。”

洪良章脸上微微变色:“少爷,不是说好了不插手警察的事吗?怎么又……”

“我知道我不该管,但根据裴鸣的供词,他似乎不是我们要找的人。纪凛现在头疼得很,打了好几通电话求我帮忙,我只好勉为其难协助他了,谁让他是穆浩的朋友呢。”

柏朝无言以对地听着他胡扯,庆幸还好纪凛本人不在此处。

洪良章对这个消息的反应比自己亲孙子回国的反应还要大,焦急之情刻在了深深皱起的眉间纹路里:“太危险了,少爷,你也知道家里有内贼,如果你再次协助警察的事被发现……”

有那么一瞬间,虞度秋看着他真心实意的担忧神色,心里也动摇了,毕竟到目前为止,他们所有的推测都只是猜测,谁也无法保证百分百正确,万一他猜错了……该有多好。

可洪良章的下一句话将他扯回了无情的现实。

“……说不准会出现第二个姜胜啊!这回未必能幸免于难了!”

完全符合他们的预测。

虞度秋面上的情绪统统隐藏到了那张俊美却漠然的容颜后,语气平平地回:“我自有分寸,您别劝我了。”

洪良章听出他心意已决,一口气郁结在心口,捶胸顿足了半晌,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只好放弃。

离开房间时,洪良章忍不住回头,说:“少爷……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喜欢骑在我背上吗?”

过去的回忆如一根针刺入心脏,虞度秋的手指微微一蜷:“……记得,您提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感慨,那会儿你还那么小,坐我背上一点分量都没有,就算不小心摔下来,我也能轻轻松松托住你。”

洪良章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昨天远远望着你骑马离开果园,那背影,高大又潇洒,真的是长大了。可我的心却揪了起来……万一你又摔下来,谁能托住你?我已经老了,护不住你了,少爷。”

“我不需要保护,我已经有能力护住自己、护住你们了。”虞度秋不露声色地深呼吸,咽下喉咙口的微微哽意,“只要您别离开我的保护圈,什么事都能解决。就算出去了……也可以回来。”

最后的尾音不易察觉地颤了颤,只有离得近的柏朝听见了,不禁转头看去——虞度秋的侧脸对着他,弧度流畅,肤色瓷白,如同文艺复兴时名家刻出的雕塑,却不似雕塑那般冰冷,微微颤动的睫毛、紧抿的嘴唇,和蜷缩起来的手指,都是有温度的。

这种温度在虞度秋身上是很罕见的,他的眼神、笑容和嘴唇,从来都是发凉的,只有他捂在心口的人,才能体会到这份温度。

可惜,不是人人都珍惜。

“有些东西是回不来的。”洪良章轻轻叹气,“等你再长大一点,或许就懂了。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免得你嫌我啰嗦。虞董下周回国是吧?那我这就去安排宴会了,少爷,你好好休息。”

房门关上的同时,虞度秋也合上了眼,颤动眼皮后的大脑不知在思考什么。

柏朝抚摸他头发:“你给的暗示太明显了,万一他听出来,你的计划就作废了。”

虞度秋苦笑:“一时没忍住……还是得把洪远航召回国监管起来,好歹有个筹码在手里,他不敢轻举妄动……真没想到,我会有防着他的一天。”

“他也不想这样,但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会只有一个关心的对象,有时候,取舍是很难的。”

虞度秋睁开眼:“你呢?你还关心谁?会为了谁而背叛我?”

柏朝坦然回视:“我只有你,我可以为你背叛所有人。”

“骗人。”

“骗你是小狗。”

“你本来就是我的小狗。”虞度秋说完,自己先笑出了声,“好幼稚,你可别在我妈面前说这种话,她会以为你是弱智。”

柏朝:“那我该说些什么显得我很聪明?”

“什么都别说最保险,当个哑巴帅哥,其他的交给我。你这段时间有更重要的任务,别忘了。”

“嗯,什么时候行动?”

虞度秋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今晚。帮我赢下这一局,我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