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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刀,你的手◎

架子上的黑猪肉已经烤的差不多了, 先前撒的香料气味跟猪肉的浓郁混合,令人垂涎欲滴。

戚峰趁着这伙人不注意,自己从靴筒里抽出随身匕首, 扎了其中最肥美的一块儿,着急吹了吹, 也不顾烫便咬吃了起来。

这小猪肉极嫩, 被火一烤锁住了汁水, 外头沾着一点点盐巴就很美味了。

戚峰尝了一口, 欲罢不能。

此时狄小玉凑到隋子云跟前忙问:“嬷嬷, 是杨先生出事了?”

斧头也赶紧:“杨大夫怎么了?”

隋子云苦笑:“津口巡检司的人来报,说是捉住了一个叫杨易的大夫,告他庸医杀人。”

斧头跟狄小玉异口同声:“这怎么可能?”他们对杨仪的医术都是极为相信的。

薛放却转头看了戚峰一眼, 戚疯子正取代他的位置站在铁架子前,嘴里嘶嘶发声,吃的不亦乐呼。

“你……”薛放望着戚某人陶醉的样子:“我辛辛苦苦烤好了的, 熏得眼睛都疼了, 这还没吃完整一块……你给我留点儿!”

戚峰用匕首扎着一块肉:“这烤肉就是趁热吃才够味, 又留什么?等你回来这肉都臭了。”

薛放惊讶:“什么等我回来,我要去哪儿?”

戚峰为了吃肉, 脑瓜前所未有的灵光:“杨易出了事, 我可不信你会坐视不理,看你那样儿就知道你要赶紧去救火。这肉留给谁?”

“你……放屁!你是我肚子里的虫?”薛放怒斥, 脸上仿佛是因为方才被烤的, 透出点恼羞成怒的红:“滚一边去, 老子就要安稳地吃完这顿肉。”

戚峰把匕首上的那块咬进嘴里, 虎口夺肉地又扎了最大的一块。

隋子云适时地:“旅帅, 事不宜迟, 你知道津口那边是韩青在主事,他可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

戚峰含着猪肉,还有空闲笑:“是啊,要不怎么叫‘韩快刀’呢,最近泸江浴佛节,津口涌入的人多,听说他忙的日夜不休,整天带人在街上打转,不知捉了多少惹是生非的混球。”

隋子云无意中雪上加霜:“杨易的身子又不好,万一韩青刑讯,只怕就……”

津口巡检司的旅帅叫韩青,是狄将军的心腹,年纪只比薛放大两岁,但行事手段不相上下,尤其以雷厉风行著称。

最出名的一次,是有个商贾经过津口,晚上想找点儿乐子,便叫人弄了个妓/女。

谁知那女子不知是吃错东西还是急病,竟然死在床上。巡检司将那商人缉拿,仵作查看□□身上有许多伤痕,怀疑是商人虐待致死。

等那商人的家里人疏通了春城巡检司,派人来营救的时候,所见的只有那商贾被砍头的尸首,早就凉透。

狄将军各种周旋,才将韩青保住,不过除了这件事外,韩青还并未在别的方面出错。

隋子云的提醒就像是一根尖锐的刺,扎的薛放皱眉不已。

薛放自诩从未像是挽留杨仪一样,想要留下一个人在身旁,可杨仪并不领情,吃了秤砣铁了心执意要离开。

本来薛放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痛快性子,可不知为何,这件事总是梗在他的心里,令他极不舒服。

本来想着天高海阔,兴许再不相逢,便安抚自己随她去吧。

何况羁縻州之大之杂,谁知分别后会如何?

如今听闻杨仪果然出事,他心里一下子有点幸灾乐祸,甚至想吃块烤肉庆祝一下。

但听到隋子云的话,那肉顿时索然无味。

万一他在这儿耽搁的功夫,韩青那把快刀又刷地斩落,或者把杨易绑了拷打起来。

那……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惨状。

薛十七郎狠狠地瞪了戚峰一眼:“吃吧,都吃光了,噎死你最好!”

说着他把肩头披着的衣衫一把扯落,喝道:“巡检营调二十人,同我往津口。”

隋子云忙道:“我跟戚峰到底得有一个跟着。”

狄小玉赶紧插嘴:“我也去!”她知道薛放不会轻易应允,便道:“我会骑马,而且韩青我认得!”

薛放回头的功夫倒是想起一件事:“案子死人了?”

隋子云点头。

“你留下主事,戚峰跟我,”薛放当机立断:“再请上桑老爷子。”

隋子云犹豫,本想说桑冉难请,上次为了曹方回他央求了几次,老爷子才肯答应验尸。

薛放看出他的意思:“倘若是为了别人,桑冉自不会答应,为了杨易,他不会推脱。”

那夜桑冉跟杨仪夜间对话的时候,隋子云正在监牢弄曹家那三人,倘若他也跟薛放似的目睹过那一幕,此时自然不会有任何犹豫了。

薛放点了巡检营二十人,戚峰,狄小玉,屠竹随行,斧头虽然也想跟着,奈何他不会骑马,只好等跟桑老爷子一块儿。

一路风驰电掣,不过一个半时辰就赶到了津口。

津口是三地交界的地方,又是渡头,自古人员复杂,难以治理。

在狄将军调了韩青来此之后,情况有了极大改善。

在韩青快刀斩那商人头的事儿之前,还曾有人预测,韩青会是将来接替狄将军的巡检司大将军。

毕竟韩青也是狄将军的心腹爱将。

薛放一行人才进津口,韩青就收到消息。

津口巡检司门前,韩青立在台阶上,望着策马而来的薛放众人。

“薛旅帅,”他抱了抱拳,“怎么今儿也有兴致来此观摩浴佛诞?”

薛放还未到门口,就见一只黑犬冲自己奔来,尾巴摇动,如见救星,正是跟随杨仪的豆子。

他勒马下地,对着豆子一招手,一个箭步上台阶:“没工夫跟你磨牙,我的人呢?”

“你的人?”韩青扬眉:“我这儿哪里有薛旅帅的人?”

“杨易,那个大夫。”薛放已经走到他的跟前,豆子则跟在身后,他道:“别跟我装糊涂,我要立刻见到杨易。”

韩青望着那只黑犬,从捉拿杨仪之后,这狗就一直守在巡检司门口,本来想叫人把它赶走,人一靠近它就跑,可终究不离此处。

功夫不负有心犬,竟到底给它等到了“救星”。

“原来是那个杀人庸医,我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事儿叫薛旅帅你亲自赶来……”

薛放没耐心等他说完:“这种没用的话回头你要说多少都成,先把人给我。”

他是真担心韩青杀了杨仪,或者对她用刑,务必要先亲眼见过之后才放心。

韩青显然也看出了薛放的担忧:“人在,只不过他犯了死罪,已经供认不讳了。薛旅帅要见怕是有点难,毕竟他是在津口犯案,可不是你郦阳。”

薛放仿佛听见一个雷在头顶响起,他一把攥住韩青的领子,咬牙道:“是不是你刑讯逼供?告诉你韩青!我管你是津口还是什么凌霄宝殿地府黄泉,我现在就要见到杨易,你敢说一声‘不’字,我有本事立刻把你这衙门打烂,将这津口搅得天翻地覆,不信你试试看!”

在台阶下,郦阳带来的那二十个兵丁见状,顿时也都手按刀柄。

这边韩青的人也如临大敌,双方竟似一触即发。

两人身量稍微差些,韩青抬眸望着薛放杀气腾腾的双眼:“你跑到这儿动粗来了?”

“那又何妨。”

“不用这样,薛旅帅,”韩青推开他的手:“你要见他,这个人情我可以给。但见归见,你要把人从这儿弄走就另说,杀人罪名,就算是你也没法儿周全。”

津口的监牢跟郦阳差不许多,可关着的人却多了一倍不止。

正如戚峰所言,浴佛节在即,为免歹人生事,韩青加派兵力各处巡逻,有哪些聚众闹事酒后斗殴乃至偷鸡摸狗的,一律拿下,故而如今的监牢竟是人满为患。

薛放一向没觉着监牢这种地方有什么不妥,但此刻越走,心越往下沉。

杨仪那身子在好地方还七灾八难的呢,何况在这种腌臜之处。

其实在听说杨仪出事的时候,薛放想的是自己一定得当面好好取笑取笑她。

可真的看见她落了难,他第一反应竟是为她担心。

眼前不大的牢房内关了足足十几号人。

薛放第一时间竟没看见杨仪在何处。

但很快他找到了那道身影,她被好几个人围在中间,不知如何。

“杨易!”薛放大叫。

杨仪抬头,她的口鼻上系着帕子,只露出一双柔亮微光的黑眼睛,好像蒙着水汽。

她无恙。

“杨易……”薛放没意识到自己松了口气。

“旅帅?”杨仪站起身来,声音里仿佛没多少惊喜的成分,帕子蒙着脸,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薛放突然觉着自己不该过分“关切”,他屏息,换了一副调侃的口吻:“还以为你当真天高任鸟飞去了,怎么撞到这个地方?莫非觉着累,进来歇歇脚?”

杨仪垂了垂眼帘,长睫像是无力的蝶翼一样耷拉着。

仅仅这一个动作,她甚至没开口,薛放便后悔自己拿话揶揄,他赶忙又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冤屈不了你。”

薛放特意看了眼旁边不远的韩青,却见对方正也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韩青见薛放看过来,便道:“究竟是不是冤屈,薛旅帅何不问他。”

“用你多嘴,我当然会问,”薛放道:“你先把人给我放出来。”

韩青道:“人证尸首都在,你叫我放人?”

“我要提审。”

“这是津口,我们是同级。只怕你命令不到我。”

薛放转身:“你是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韩青微微抬头:“是你欺人太甚。”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旅帅……”杨仪开了口,她的目光有些闪烁。

薛放抬手制止,仍是盯着韩青:“他救过我的命,我答应过他要保他周全。他的身体不好,你把他关在这儿他撑不住,我不想跟你撕破脸,你最好也给我这个面子。”

薛放的声音不高,却直入人心。

他的眼神里藏着没说出的话:若韩青不给这面子,那他就会自己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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