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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竹林后,又遇到几条蛇虫,佩佩拿着木棍,眼疾手快地将其挑开。

杨仪时不时抬头看天,可是竹叶太过茂密,已经看不到那勾魂幡的影子了。

幸亏她也不必再苦苦找寻,因为才走了一刻钟,豆子便叫起来。

三人忙止步。

前方有一片颇大的空地。

先映入眼帘的,是许多叠在一起的白骨骷髅,足有不下百个,形成半人高的仿佛是骷髅塔的模样。

而在骷髅塔的前方地上,散发着一大团袅袅空濛的白气。

细看,在白气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佩佩正捂着嘴,见状道:“是蜢虫!好多!”

杨仪却看着那些蜢虫的下方,那里好像……是一具极大的动物的尸首,像是野猪,又似乎是牯牛,看得出死了很久,腹部已经露出森森骨头,虽然是逆风,腐烂的臭气还是散了过来。

佩佩已经不想再看,扭过头去。

戚峰嫌弃地:“什么东西,难道勾魂幡就是从这儿出去的?”

杨仪掩着口鼻细看,惊见动物的脖颈上、似乎是系着红色的绸缎。

她看看那巨大的尸首,又看看陈列的骷髅塔。

颜色诡丽的勾魂幡,奇异的白气,蜢虫,野兽的尸首。

那些拼命往外去的蛇虫……

杨仪心头巨震:“快捂住口鼻,离开这里。”

三个人极快向外退去,佩佩搀扶着戚峰在前,杨仪在中间,豆子反而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地还回头看向骷髅塔的地方。

杨仪心里乱糟糟地,暗暗自责自己太过大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跑的太急,或者是别的原因,心怦怦地跳的很快。

幸亏他们并未深入竹林,很快到了竹林边缘,佩佩扶着戚峰先一步冲了出去,杨仪跟在后面,正一步往前,突然竹林上有一人飘然跃下,一把将她勒入怀中。

杨仪猝不及防,被迫仰头,正看见了黎老大头顶戴着的斗笠。

前方佩佩跟戚峰这才发现不妥,急忙回身。

后面的豆子也叫着冲了过来。黎老大挟持着杨仪后退:“让那只狗离远点,不然我先杀了她。”

戚峰赶忙大叫豆子,豆子左右为难,只能暂时靠近戚峰。

“你……”戚峰吸气:“打不过就偷袭,这可太不地道了吧。”

黎老大道:“我本来就是杀手,跟你讲规矩?”

戚峰指着他:“你要敢动杨先生一根汗毛,我……”

“你要挟我?”黎老大笑道:“我说过我的任务从无失败,就算事后死在你手里,我也有人垫背。”

他这么一说,戚峰反而不敢如何了。

杨仪一直没有乱动,听到这里她便说道:“不劳费心,既然这样,我也有一句实话要说。”

她的语气过于平静,黎老大有些意外:“什么实话?”

杨仪道:“你根本不必动手杀我,你,我,还有……他们,只怕都走不出这人头谷了。”

黎老大的眼睛睁大了几分:“什么?你、莫不是又要使诈吧?当我还会上当?”

“倘若方才你跟我们进去……看到里头的东西,你就不会说这话,”杨仪低喘了一声:“乡民们所说的勾魂幡的事情,绝非虚言。”

黎老大疑惑,可见戚峰并未妄动,便又问:“里头有什么?”

杨仪道:“里头就是祸乱之源,十三年前小弥寨那场惨剧的根由。”

佩佩望着杨仪,无比震惊地:“杨先生,你说什么?”

“佩佩姑娘,十三年前,小弥寨不是闹过什么罗刹鬼吗?现在我告诉你,不是什么罗刹鬼,害死寨子中一百多人的,正是方才我们所见之物。”

黎老大虽说冷血无情自有规矩,但听到这里,又怎能按捺心中好奇:“里间到底是什么!”

杨仪心中极快转动,却因为喘不过气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戚峰怒道:“你还勒着他!”

黎老大忙把胳膊松开了些,让杨仪喘了口气。

杨仪捂着嘴,摇摇头:“我看……多半是晚了。”

“什么晚了?”

杨仪问道:“你有没有觉着身体有何不适?”

黎老大本能地以为她又是诈人,但他确实从方才被戚峰打中之后,就一直呼吸困难,调息也有些艰难,不由给她一语戳中。

“怎么?”

“别疑心,我想戚队正也是跟你一样的。”

黎老大脸色微变,这才信了她不是在诈自己。

杨仪看向戚峰跟佩佩,又对黎老大说道:“往外走一会儿吧,或许那样……还能多撑一会儿。”

黎老大不明白,但却还是听了杨仪的话,大家离开竹林边沿,走回到先前歇脚的岩石旁。

这几步路本不远,但不知为何,黎老大竟冒了汗,连戚峰也有些冷汗涔涔,靠在岩石上咳嗽了几声:“杨易,到底如何?”

黎老大看他脸色不对,想到杨仪的话,自己的喉咙也开始发痒。

杨仪道:“请容我给戚队正把一把脉。”

黎老大看着戚峰高大的身子微微蜷缩,强忍咳嗽之态,而且呼吸紊乱急促,显然已经不能再对自己出手了,他便果真松开杨仪。

杨仪稍微一整理衣襟,转身去给戚峰把了脉,又试佩佩的脉搏,最后走到黎老大身旁。

杀手虽然还蒙着脸,却难掩满面惊讶,居然乖乖地伸了手。

杨仪一一听过了脉搏,脸色凝重。

佩佩按捺不住:“杨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里头的那个东西,为什么说跟我们寨子的事相关呢。”

杨仪闭上双眼,顷刻才道:“因为,小弥寨的那场惨剧根本不是罗刹鬼作祟,而是疫病。”

“疫病?”佩佩愕然。

杨仪道:“你们可知瘟疫是如何滋生的?就是像方才我们所见的那个……死物腐烂而成气,邪气动荡,跟山谷内的瘴气激撞,形成风热疫毒,随风散播,便会成瘟疫。”

佩佩呆呆地问:“里头那个死尸?可勾魂幡……”

杨仪道:“疫毒上扬,被烈日所照,那些彩光,不过是疫毒在热气之中现形而已,烈日热风,疫毒散播更快,因此乡民们看见此物后便会因瘟疫而死人,他们不知这个道理,而只觉着是罗刹鬼害人,也才把这个呼做勾魂幡。”

“可是……”

“在我们来此之前,勾魂幡的传说已经流传了至少三四日,若我所料不错,这会儿寨子里应该已经有人害病了。”

在场的几个人都悚然无语,杨仪却又道:“还有……咱们几个。”

戚峰勉强抬头:“咱们?”

杨仪看看黎老大:“这山谷内本就有瘴气毒热,比如先前蛇虫们纷纷往山谷口爬去,就是因为林中那毒瘴被烈阳照耀、正是毒性最强的时候,所以蛇虫也要闪避,只是今日风向并非向着此处传来,倒还好些,可方才二位生死相拼,中毒当然更快了。”

杨仪看向佩佩:“姑娘可记得,当年寨子里死人的时候是些什么症状?”

佩佩道:“阿爷跟我说过,那些人无非是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冷汗口干,呕吐下泄,乃至于昏迷不醒。而且发病极快,几乎是从察觉不适到倒下,只有半个时辰不到,而一旦倒下,就很难再醒来。”

黎老大心惊,分析症状,好像自己哪一条都有。

胸口仿佛被塞进一团野草,他慢慢地将身体靠在岩石上。

杨仪道:“是了,咱们方才又入了林中,自然也中了邪热。所以我说,今日咱们未必能走出这山谷了。”

说话的功夫,日影越发西斜,这山谷两侧本就有山壁矗立,挡着阳光,按照时间来说此刻不过是下午申时左右,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可现在山谷内已经完全没了日色,就如同一瞬间进入了黄昏,暗夜将临。

佩佩抱着戚峰,感觉他昏昏沉沉靠在自己肩头:“杨先生,阿哥怎么办,救救他。”

杨仪道:“如果能够给我些时间,寻到解救之法……再集齐需要的草药……可现在……”她咳嗽了两声:“佩佩姑娘,今日你们是被我连累了。”

佩佩低低啜泣,却摇头道:“不是,若非杨先生,我也不知道所谓罗刹鬼的事,是那些人冤屈了我们家。”她抱着戚峰,流着泪道:“我阿嬷、阿母,阿爹……都是被他们当作罗刹鬼害死了!”

她十分伤心,抱着已经昏迷不醒的戚峰,索性放声大哭。

黎老大在旁听到这里,看向杨仪:“这病,该如何救治?难道就真的没了法子?”

杨仪道:“泸江三寨的人多是各族混居,他们相信巫医多过于相信大夫,假如知道是疫病,去医馆的话……大夫总会有治疗的法子,决不至于就眼睁睁地看人死去……可惜咱们如今已经出不去了。”

黎老大望着她:“你……”

这一声“你”,含义复杂。

然后黎老大站直了身子:“我本来接了任务,便绝不会失手……”他看看杨仪,戚峰,包括旁边的豆子,突然出手,将放在戚峰身旁的自己的刀剑取了回来。

黎老大转身向着人头谷外走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只有若隐若现的声音随风传回:“就当你已经死在此地了吧。”

直到黎老大消失不见,杨仪才缓缓站起,她摸索到戚峰身旁:“佩佩姑娘莫哭,戚队正未必有事。”

佩佩含着泪:“你刚才说……”

杨仪把自己身上的荷包解下:“我这里有两颗驱风回生丸,虽然未必对症,可戚队正才是病发之初,到底也能克制。”叫佩佩捏着戚峰的嘴,将一颗丸药捏碎塞进戚峰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