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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星臣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居然没有说下去,而只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令人讨厌的笑。

杨仪暗自握紧了双手。

而这时薛放已经走了出来,他看出了杨仪的脸色不对,双眼顿时又透出了几分煞气:“怎么了?”

俞星臣却一反常态,微笑着向薛放道:“薛旅帅来的正好,方才杨先生跟我说……先前是我错了,我的言语不当,该向着您致歉。”

薛放皱眉:“是吗。”

“我觉着杨仪……杨先生说的很对,”俞星臣微微欠身:“我先前确实口不择言,实属不该,希望薛旅帅莫要怪罪。”

薛放虽然不知方才他们在说什么,可嗅觉却是一等:“你不必跟我假惺惺的,更加不用跟我道歉,因为你说的话我不会忘,”他甚至向着俞星臣笑了笑:“给你算着利息,到时候你接的起就行了。”

俞星臣的笑稍微一收:“也罢。”

他瞥了杨仪一眼,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停下。

回头:“等此处事罢,我也许会往春城一趟,然后回京覆命。”

薛放道:“你说这些做什么,等人留你?”

俞星臣看着杨仪:“杨先生没进过京吧?有没有意愿同我一块儿回京,看看那京城内繁华气象,鼎盛人物?”

杨仪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她没法儿出声。

俞星臣明明没有挑明说什么,但这看似寒暄的话,对她来说却仿佛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薛放显然把这话当作了无耻的“客套”,他皱眉,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粗鲁地回答道:“俞大人,别跟这里脱裤子放屁。要是他想进京,我还在这儿呢,我不会带他去?用得着你在这里花言巧语的?”

俞星臣看向薛放:“这么说杨先生会跟薛旅帅一起回京?”

薛放道:“我是说他愿意,你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么?”

俞星臣“哦”了声:“是我错领会了意思……抱歉。”

薛放道:“你今儿道的谦有点多,仿佛昏了头,趁早忙你的去吧,这里没人愿意听这些。”

俞星臣竟不生气,微微一笑,仪态极佳颔首转身,跟灵枢众人一起去了。

目送他离开,薛放跟杨仪道:“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可笑?自说自话,没完没了。”

杨仪低着头没答应。

薛放道:“怎么了,你听见我说什么了没有?”

杨仪勉强应道:“听、听见了。旅帅……我有点不太舒服。”

薛放赶忙扶住她:“我就说呢,从你来到现在一直就没停过脚。嬷嬷就不该放你过来。觉着怎么样?”

杨仪本来不想如何,但无可奈何,心中的惊悸感,让她身上的那种不适越发加倍,她只能半靠在薛放的臂上。

闭上双眼深呼吸,杨仪如同找救命之物似的,低头在自己的袋子内一顿扒拉。

终于找出了两颗丹药,一颗顺气扶衰丸,一颗凝神内消丸,匆匆忙忙咬碎了咽下。

薛放望着她动作,又看着她如冰雪的脸色:“你真是……”他不好就再拿她的身体取笑,就只说:“你这袋子才是真的包罗万象救苦救难呢,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拿出来?”

杨仪这次来到云阳,只有隋子云派的随身护送的人,她并没有让屠竹跟斧头跟着,甚至豆子也都留在了津口。

薛放只能就近扶她进了巡检司,找了一处花厅让她暂时歇息。

杨仪喝了半杯热水,吃了的药有些效用,她渐渐镇定。

于是叫薛放去看周旅帅审案,知道详细后好回来告诉她。

薛放见她安稳,何况又是在衙门里,便交代了两个侍从,自己去找周高南了。

正周旅帅折腾的累了,叫人把昏厥的段宽跟那一个个断筋折骨血淋淋的囚徒扔回牢房。

主簿把记录的各种口供之类送了上来请他过目。

周高南扫了两眼,放在旁边。

直到看薛放进来,才又振作精神。

康昙知县的案子,过程便是如此:康家跟段家交恶,段大爷暗中买凶,那两个强贼暗夜潜入,往康家的菜汤内加了鹅头菌。

那鹅头菌服下后,会产生各种幻象,据说那些幻象会因为人心之中的各种想法、欲望之类而有所不同。

比如康逢冬自己诉说,所谓的那些长着尖锐长腿的蜈蚣,其实不是别的,正是他所讨厌的人面子树落下的树叶,有的打在窗上,有的滚进房中。

他向来是个极害怕父亲训诫的,又被姨娘时常的叮嘱教导,庶出之身,自强而自卑。

这夜被那鹅头菌的毒左右,竟以为所遇到的人都是狰狞鬼怪,而他斩妖除魔,所向披靡,便是他平时压抑自我,如今却放出了心底的妖魔。

其他也自解释的通了,薛放在大公子康逢春房中发现的那浴桶中的剪刀,再加上大公子身上并没有其他外伤,可以推测那伤是他自己所为。至于大公子为何做出这种举动,自也有一个原因。

大小姐康夏,素来极看重美貌,中毒之后,把脸刮花而不自知,毕竟在她看来,那些流出的血,都是灿若云霞的上乘胭脂,助了她的美貌而已。

康知县的症状,就如俞星臣所分析,当时康知县已经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昼,故而在那种仿佛酒醉的情形下,身处了王维的“书事”的氛围中。

康昙意兴飞扬,在墙壁上题下那首他最喜爱的诗,也正因为是鹅头菌的毒让他身不由己,这才超出了他素日的书法范畴,写出了比俞星臣还要高明的字。

周高南说完后,对薛放道:“大体就是如此了。我本来以为杀人之举是这些该死的强贼所为,可是……从刀刺手法,到路上血迹分析,该确实是康二公子。可是若真如此上报,我却担心对于康知县的名声有损。”

薛放道:“有损?哼,人都死了,何必管他,何况后宅弄成这个样子,难道他就没有一点儿责任?”

见周高南面有难色,薛放一想:“你要拿不定主意,就去问那个……毕竟他在这里,你要是擅作主张,兴许他还不高兴要拿你的错呢。不如把他拉下水。”

周高南眼睛微亮:“好主意,他跟康知县极好,嗯,且看他准备如此处置吧。”

商议定了此事,周高南又皱眉:“差点忘了,还有一件,我百般拷打,这些贼都不承认动手,那么是谁刺伤了康二公子呢?”

薛放垂眸:“这个……就不用太计较,也许是康大人反抗之时无意中刺伤,也未可知。”

周高南张口:“但,”才要说,看着薛放面色,忽然改口:“你说的对,定然是如此的。”

这一件又定下来。

薛放道:“说来造成这所有的,是段家跟康家两家的恩怨,你有没有问明白,到底是为何让明明可以联姻的两家反目成仇?”

周高南道:“说来有点怪,段宽被上了夹棍后,只说了句……他已经告诉了俞大人,就昏死了。我便没再问。”

薛放哼道:“怎么又是他?”

周高南道:“别急,回头我问俞大人,自然知道真相。”说了此事,周高南左顾右盼:“杨先生呢?”

薛放道:“他不舒服,在花厅里歇着。”

周高南道:“这位先生什么都好,唯独身体太差了些。”

“谁说不是。”

薛放如此回答,心里却想着先前俞星臣在衙门外说的那些看似多余的话。此时他越是回味,越觉着不对,当即跟周高南知会了声,出门往花厅去。

花厅门口,两个侍从立在那里。见他来了,正欲回禀,薛放已经进门,转了一圈却不见杨仪。

“杨先生呢?”

侍从道:“先生说要去解手,才往后面去了。”

薛放放心,坐在椅子上,看旁边桌上是一盏茶,想必是她没喝完的。

茶还有大半,却已经冷了,他并不在乎,咕嘟咕嘟喝了半碗,还是不见人回来。

薛放略躁,起身走到门口。

抬头看看天色,将近黄昏,天际浮出锦带般的彩霞,形状曼妙。

十七郎负手打量,饶有兴趣看了会儿,心头没来由地一揪。

夜幕将至,庭院寂寂,毫无人踪,墙角树上的鸟鸣啾啾,似透着不祥。

负在腰后的手蓦地一紧,薛放霍然色变。

作者有话说:

上章所提的摩诃迦罗是梵文名,又叫“大黑天神”,是佛教的护法神,也被视作战神~

晚上……试试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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