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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瞒天过海,妙计神算◎

薛放不知, 在这短短三天之中发生了多少事。

监军所那一夜之后,笏山巡检司这边的情形发生了极大变化。

原先在俇族村寨事发,消息迅速散播, 因兹事体大,从周围各处巡检司都有不少将官带人赶来, 欲等看这案子审决。

这些人里除了有少数是薛放铁杆, 一心维护怕他吃亏外, 最初站施武方的倒有大半。

可其实, 这些人并不是单纯地想偏向施武——当然, 少数跟其臭味相投的除外,其他大部分军官站的则是律法跟巡检司的规矩。

尤其是一些老资历的,听闻薛放公然殴杀同级, 如此反叛胡为,如何了得。

毕竟再怎么说,也不能纵容私下打死人的风气, 规矩一坏, 巡检司别说去管别人, 自己内里就先乱了。

而除了这个外,他们私下里对于施武的人品也是十分鄙夷的。

昨夜在监军所, 听了田溪桥分析, 知道原来是银针杀死施武,这当然就非巡检司内斗, 至少不是薛放打死同僚。

他们便顺理成章地, 不必再强站施武这边。

而随着把事情的经过弄得越发明白, 这姓施的连救了狄将军性命的大夫都不放过, 这简直……同为巡检司的人, 连他们都觉着丢脸。

其中有些年长的将官, 又气又怒,也不愿再等待什么审讯结果了,天不亮就已经带人离开了。

剩下的人则以为,施武乃是被外人所杀,虽说是咎由自取,但大可不必因为这个再十分地追究薛放的罪名。

就算薛放平时行为跋扈,可毕竟人品没有问题,而且在青年军官之中颇受敬爱,人缘极佳,他们当然也不愿意再去无谓地得罪薛放跟他身后的那许多少壮将官。

何况又有田溪桥主持大局,以田某人的做派,就算弄不死薛放,也要狠狠地撕撸上一把,所以更加不必他们再操心此事了。

因此这日,卯时不到,天还蒙蒙亮,那些非本地将官者,正要各离开笏山,自返回辖地。

留下不肯轻易走的,除了还想给施武报仇的少数人外,就只有从头到尾都站薛放的了——这些青壮将官最是性格急躁,得知薛放并未杀死施武,即刻就向潘四涟施压,让他快些放人。

然而永锡来的一部分、和素日跟施武交好的,自然不愿,两方人马正在堂下争执,气氛一触即发。

此时田溪桥不在,潘四涟焦头烂额,只能尽力调停,被挤在两方人马中间,险象环生,好几次差点被拳头撩到。

就在这时,外头又有士兵来报,说是衙门口来了好些俇族的人,说是要见审问打死施武案子的官长。

潘四涟狼狈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没好气地道:“又来添什么乱,打发他们走!”

士兵满脸紧张道:“他们不肯走,旅帅去看看吧,他们像是来闹事呢!”

一听见闹事,里头的将官们都安静下来。

潘四涟拍拍衣袖上的灰尘:“真是……”他在笏山混日子“养老”,平静了这多少年,哪里想到有朝一日居然竟这样热闹,只怕那天子脚下的衙门还比不上。

永锡俇族村寨里来了大概是有四五十人。

虽然人数不算多,但他们都穿着俇族的黑色衣裙,头戴黑翎羽帽子,齐刷刷地聚集在笏山巡检司门外,气势颇为惊人。

巡检司的人驱赶无效,他们只是不走,非要见审讯薛放的官长。

门口的士兵们都已经严阵以待,腰刀出鞘,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冲进衙门。

但这些寨民居然丝毫不惧,仍是屹立不动。

潘四涟急匆匆往外走,还没出大门就看见人墙一般的众寨民,吓得差点打了个踉跄。

这简直跟他方才想象相差甚远,他还以为寥寥几个人罢了,怎值得自己出头,如今看是这个架势,心中猛然打鼓。

羁縻州可不比别的地方,之前巡检司未曾驻扎,山匪,强贼,外加各族不合彼此打斗,时有死伤,因此这些异族寨民多半都是血勇强悍之辈,只是十多年来安居乐业,才不曾有那些流血事件。

可假如真的惹急了闹出事来,就谁也说不准如何了。

而且从永锡俇族村寨赶到笏山,这除非是他们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赶路,才会在这天不亮的时候就到了此处。

潘四涟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各位,”潘旅帅赶忙换了一副面孔,陪着笑出门:“不知这是……何意?”

横在门口的俇族村寨来人,中间三位年纪略大,而其中一个白须的,则是昨夜跟薛放喝酒的村寨长老。

他见了潘四涟,手在肩头一按,欠身行了个礼:“大人,请恕我们不懂礼节,只是想知道先前从恶贼手中保护了我们村寨的薛旅帅,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这会儿那些原本在内吵嚷的军士们也都跟了出来,听了这话,面面相觑。

潘四涟心头一动,便道:“薛放如今还被关押在监牢,正等候审问发落。各位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

“薛旅帅没有罪!”出声是长老身后一名高个儿俇族青年。

长老抬手制止,便跟潘四涟说起那夜的情形,又提起昔日施武逼死阿夏,又多番滋扰以势压人的种种。

说完之后,另一名长老用俇族语说了几句。

身后的青壮年闪开,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些俇族的寨民,可这些人却都是老弱之类,而且都是伤者。

有鼻青脸肿吊着手臂的,有包着头额角渗血的,也有躺在木板不能起来的……足也有十几个。

在场的这些将士都是经过生死,一看这情形就清楚有人下了狠手,这些人伤的都不轻。

可最令人惊心的是旁边两具蒙着黑布的,那显然是已经死了。

一个军士走过去,掀开看了看,见一名是形容枯槁的长者,额头上的血已经干涸,显然是被人狠敲所致,另一个则年轻些,身上乃是刀伤,简直令人发指。

潘四涟咽了口唾沫:“这、这是……”心里其实已经隐约猜到。

“这都是被施武跟他带的人打伤了的,还有他们……昨儿没有撑过去!”那长老虽然竭力自制,还是忍不住愤怒的嘴角抽搐,“我们想让官爷们给一个公道!你们要处置保护了我们的薛旅帅,那么谁来处置那个杀死了我们寨民的人!要不是薛旅帅,现在躺在这里的必有更多,谁给我们这个公道!”

有几个俇族后生低下头,又是愤怒又是痛苦,流下了眼泪。

潘四涟颇为震惊,这情况打的他猝不及防,连他身后那些军官们也面有难色。

鸦雀无声中,有一人道:“听说是你们先派人刺杀施旅帅的,施武才带人前去追查……巡检司律法,胆敢刺杀将官,格杀勿论……”

“那不是刺杀,只是找他去决斗,以命换命,”旁边一个年长的老者开口:“他坏了我们村寨规矩,欺辱我们村寨的阿夏,逼死了一个不够,还要再去欺负别的……这些小伙子们哪里忍得了!他不过是找个借口来针对我们村寨罢了。”

潘四涟回头怒视了那发声的军官,其他的青年将官也用鄙视的眼神看他:“无耻!”

长老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今日前来,非是闹事,只是求公道,假如巡检司真的不放过薛旅帅,非要叫他以命偿命,那么,这里都是村寨里的后生们,他们个个都自愿替薛旅帅抵命!”

他身后除了两位年纪略大的长老外,一个个都是些身材壮硕的年青小伙子。

本来潘四涟跟巡检司众人以为,他们是来逞威风逼压巡检司的,不想竟是这样的话!

这件事情,细算起来,也是巡检司这边出了纰漏。

虽然众人都曾隐约听闻施武做事破格,但从未听闻闹出人命,而且除了几个施旅帅的狐朋狗党外,其他人还真摸不着底细,何况大家各管一处,何必轻易去得罪人。

没想到居然真的“养虎为患”。

潘四涟不管田溪桥会是何等主意,亲口向村寨长老许诺,说一定会追究永锡涉案之人的罪责,一概相助施武助纣为虐的,绝不会放过,并且保证薛放的性命无忧,叫他们且安心先回寨子等候。

好不容易才将众寨民安抚,答应先退了。

经过俇族村寨寨民这么一闹,那些先前还嚷嚷要严惩薛放的,自知理亏,也顿时没了声音。

其他将官则水涨船高,趁机试图说服潘四涟立刻把释放薛十七郎,不用再管别的。

潘四涟道:“各位,各位,好歹等田通判来了,跟他商议商议……”

正此时,又有一名士兵飞马而来,原来监军所那里有了消息。

潘四涟忙问:“是不是杨易……”

士兵跪地道:“杨先生寅时便没了气息,田大人已经赶了过去,温监军叫来告诉潘旅帅一声。”

潘四涟目瞪口呆。

其实这个“意外”,对于潘四涟跟在场众人而言也不算是太过意外。

毕竟昨夜因田溪桥要“捉”戚峰的“现行”,曾带了他们进了监军所,亲眼目睹杨仪呕血昏迷。

再加上但凡见过杨仪的,本就知道她身体不好,何况还有两位本地有名望的大夫在旁作出了诊断。

有一个不知死活地说道:“也算他活该。”

旁边有人不忿,抬肘猛然一击。

那人吃痛:“为什么动手!”

“打你又怎样,老子早看你不爽!”

一场混战突如其来,连潘四涟也阻挡不住。

但他现在要操心的可不是这个,匆忙钻出混战人群,惊魂未定,潘旅帅搓着手恼火地:“算了算了,让他们打吧,只要别出人命就不算什么……唉!连我都想找个人打一架!”

笏山巡检司这里乱成一锅粥,监军所那里也强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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