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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断一腕,改换女装◎

金陵巡检司的人说看到一个病歪歪风吹就倒的人, 跟俞星臣同行,薛放便以为是杨仪无疑。

如今见了白淳才知道,可能是那些人把他当做杨仪了。

他揉了揉额头, 怅然若失。

不过,虽说没见着杨仪, 心里难免不痛快, 可俞星臣说的有鼻子有眼, 想来不是说谎。

他先前担心杨仪会落入俞星臣手中、或者她有什么别的仇家, 自然遭受折磨, 还不知如何。

一想到就让他寝食难安。

如今听闻杨仪是回到她的“家里”去了,到底是个好消息。

既然如此,又说什么。

薛放定了定神, 瞅了一眼白淳,转身。

“我不日就会回京,到时, 若知道俞大人有什么言语不实的地方, 少不得还要跟你新旧账目一起算。”

俞星臣道:“请。”

薛放往外就走, 将到门口,又想起一件事。

“跟你身边那灵枢, 为何不在?”

俞星臣同他目光相对, 轻描淡写地说道:“因白兄初来金陵,我让灵枢陪他的身边之人出去转转。”

白淳正在打量薛放, 听了这话, 不由看向俞星臣, 但他反应倒是快, 笑道:“承蒙盛情实在过意不去。”

薛放当即没再言语。

等薛放离开, 白淳走到俞星臣身旁:“灵枢分明是陪着……为何推到我身上?”

俞星臣道:“这自然有个缘故。”

白淳又思忖着:“缘故?方才我记得薛十七郎似乎叫了声‘杨易’?总不会他是来找那位杨先生的吧?”

“正是。”

“那你为何隐瞒?”白淳不解。

俞星臣道:“我正要跟你说此事, 也有几句话叮嘱。”

那边薛放出了院门,跟他同行的问道:“十七弟,如何?”

薛放只走到马匹旁边,半晌才扬首一笑:“没事。虽没找见人,到底知道了些好些的消息。”

两个同僚军官对视一眼,这才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道:“是好消息就成,你好不容易来金陵一趟,却为这件事忙,都不肯先叫我们做个东……现在总算完了事,总该叫哥哥们请你去领略领略这金陵风光。”

另一个见他眉宇间仍有忧色,便笑道:“十七弟,你不来秦淮河,等于白来了金陵,方才那些女娘们见了你,都浪的那样……不过,想来你看不上他们,哥哥给你找个绝色极好的如何?”

薛放心里转的,竟都是杨仪的影子,只想早点回京,一寻究竟。

可又想起俞星臣说……的什么“纠缠过甚,到此为止”,又有点犹豫。

终于,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我有什么可纠缠的,从南到北,不过是想他一眼而已,只要他真的好好的,那就……罢了。”

当下,竟也不肯再跟这些人去吃花酒,便只推说京内老侯爷的病,得着急回去,这些将官们听闻如此,也就不敢强留了。

秦淮河畔。

杨仪只听到灵枢吩咐:“快划!”然后船明显地就加快了。

“怎么了?”杨仪察觉不对,抬头看向灵枢,灵枢扫了眼岸上,道:“没事,我怕咱们在外头耽搁太久,恐怕大人担心。”

杨仪哼了声,便不做声。眼见船从桥下经过,就听到“噗通”一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转头看时,原来是那胖子被扔进了河内。

杨仪惊问:“这是在做什么?”

灵枢吞了口气,还是那弹琵琶的花娘抿嘴一笑,道:“这是本地有名的纨绔花花公子史二爷,常干那欺男霸女的事儿,今日也总算遇到扎手碰头的硬点子了。”

杨仪正看胖子在水里挣扎,闻言道:“什么硬点子?”

花娘也往岸上遥遥看了眼,可惜已经隔着树荫,看不清了:“方才那个小公子,大概是巡检司的人,生得真真是好,也难怪那史二郎看的发傻了。”

杨仪听到“巡检司”,心头一动,但转念想,薛放此刻多半还在羁縻州,纵然是生上翅膀,也是没这么快的。

灵枢在旁心怀鬼胎的,撺掇道:“到前面就上岸吧?”

杨仪虽意犹未尽,但提到薛放,不知为何有些游兴大减,意兴阑珊起来。

当下两人到前头小渡口上岸,沿路往回走。

走不多时,眼见是冷波巷的随从跑来:“登二爷已经先回了客栈,临行嘱咐我们大人说,请先生前去客栈相见,有话相商。”

杨仪低头沉吟,顷刻才道:“请带路。”

枫来客栈。

杨登站在窗前,向外看去。

此处离闹市略远,颇为清净,楼下便是长街,来往人众看的很是清楚。

他瞧见马车在楼下停住,杨仪下车,她自在地抚了抚衣袖,整了整袍摆,随人缓步走了进来。

看她的动作,再加上先前在冷波巷那里她的那些谈吐,杨登知道,俞星臣所谓是他叫换男装的说法,乃是骗自己。

歪头看着杨仪进门,杨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桌边,自己斟了一杯茶。

不多时,门上敲了敲。

杨登抬头:“进来吧。”

在杨仪进门之前,灵枢看着她。

冷波巷那边的时候,“父慈女孝”的场景,灵枢其实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此时略担心,他竟问道:“要我陪着么?”

杨仪诧异地看他一眼,明白了他的用意,微笑道:“不必。”

进了门,杨仪向着杨登微微欠身:“父亲。”

杨登抬头,脸色复杂。

假如不知道杨仪是个女孩儿,真以为会是个儿子,假如是个儿子……

他道:“你去哪里了?”

杨仪泰然自若地:“到秦淮河上听了听曲子。”

杨登目瞪口呆:“你……”他匪夷所思地望着杨仪:“你怎么好的不学,学那些男人去干这些!”

“这些什么?父亲说的我不懂,先前俞主事在船上也请过花娘唱曲,我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

杨登欲言又止,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个。”

他喝了口水缓了缓:“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我在苏州的差事已经完结,即刻就要启程回京,你便……随我家去。”

“我先前说的话,父亲莫非忘了。”

“你还敢提,”杨登呵斥:“那些话,我只当作是你赌气使性子的气话,你也从此不必再提。”

杨仪皱眉。

“何况,”杨登道:“你母亲临终把你托付给杨家,岂可违背她的遗愿?你若真想如此,违母逆父,无天无地,那还成个什么人了!”

杨仪一笑:“先前父亲说我胡闹,问我难道想跟母亲一样下场,怎么如今却尊重起她的遗愿来了。”

杨登愕然,杨仪又道:“我更加不懂,对父亲而言,母亲又是怎样的下场?而母亲……到底又是为何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杨登蓦地站起身:“你在说什么!”

杨仪望着他,这些话是她两辈子都没有说出口的,现在她决定说个清楚:“我想,母亲之所以会落得那样下场,兴许是因为,母亲嫁给了你?”

杨登的眼睛瞪大,手在桌上狠狠地一拍:“你放肆!”

杨仪不理,转身走开两步:“至于你叫我回去,学什么规矩教养,到最后,或许也像是母亲一样,嫁给一个不知是什么品性的男人,然后……”

说到这里杨仪突然一阵恍惚。

也许,她宁肯像是母亲那样,与其不明不白死在俞家,倒不如怀着孩子一走了之。

母亲的想法她猜不透,到底为什么会怀着孩子离开。

应该不是因为喜欢孩子吧。

据杨仪回想,母亲不是很待见她。

但是杨仪不一样,她喜欢她曾经拥有的那个“孩子”,虽然她连跟他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她真的有那样一个孩子,她会用尽所有来保护它。

只是已经没有如果了。

对杨登来说,母亲最后的选择是“那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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