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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放道:“不然呢?”

“你……”隋子云张了张口,匪夷所思:“你怎么……”

这个人,原本连男女之情都不沾边的,为何突然间跟服了什么灵药似的,开始突飞猛进?对隋子云来说,就仿佛那原本清心寡欲的和尚道士,突然间还了俗,而且还大鱼大肉了起来。

他觉着很奇怪,不由问道:“你、你怎么就想到了要定亲呢?”

薛放一怔,想了想,道:“其实我原本没想到,是付老头子提醒了我……”

“付老头?”隋子云来自南边,自不知道付逍。

薛放给他解释了一通,道:“付老头说,叫我快点定下来,我一想是这个道理,可惜我又没有钱。”

隋子云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听了老人家说,才起意的?”

“啊,怎么了?”

隋子云啼笑皆非,怪不得呢,这若是没有别人提着,以他的性子,只怕不知猴年马月才会想到这一节。

可是……他这还没定性的样子……

隋子云暗暗思忖,有点担忧。

可杨仪是太医杨家的姑娘,配扈远侯府的小侯爷,两个人又是情投意合的,只要双方家里不怎样,那应该就是无碍的。

隋子云正打算问问薛放知不知道双方家里的想法,冷不防薛放见隋子云不言语,问道:“怎么不说了?”

不等人家回答,他忽然想到那钱的事:“对了,之前的银票,我可不知道你给了那么多,本来叫屠竹送回去,你偏又跑了。我正疑惑,你哪里来的钱,总不会是老狄给你用来办事的,你看我嚷的急,就公款私用了?”

隋子云道:“不必小看人,那是我自己的钱。”

薛放几乎从床上蹦起来:“什么?你哪里的几千两,我怎么不知道?还是说……好啊,你是变成了贪官污吏了,从哪里贪污的是不是?”他说着,很不老实地伸脚在隋子云的腿上轻轻踹了踹。

隋子云一笑道:“谁跟你一样没个算计,我原先在郦阳的时候,跟……”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收了起来,声音略低:“跟小曹相识的时候,她叫我同她一起做点买卖,不用我操心,只叫我给她钱,过一两个月她就给我分红,不知不觉就攒了这些了。”

薛放目瞪口呆:“有、有这种事?不是她贿赂你的?”

“她贿赂我做什么?”隋子云叹气:“何况你不是就在身旁么,她要是敢,若给你发现了,我们还活不活了。”

薛放抓抓头:“那到底是什么买卖,这么赚钱,怎么不叫我一起?你也太不仗义了!”

隋子云才又忍笑:“我就算想拉着你,你哪儿又有本钱?每天不是借给这个就是借给那个,有时候还要跟我荷包里抢呢。”

薛放忙替自己解释:“胡说,前些日子我问过屠竹,我有好几十两。”

隋子云一笑,引得伤口疼:“行了你别说话了,逗得我忍不住,伤口难好。”

薛放叹气,重新又躺了回去:“我是钱到用时方恨少……不过今日进宫,皇上赏赐了我些东西,你说那些东西总该值点钱吧,我拿去变卖的话……”

“皇上赏赐的东西,你拿去变卖,脑袋都不想要了,还是想钱想疯了?”隋子云警告:“别起这念头,御赐的东西只有收藏,连无故毁坏都是大罪,你还想变卖呢。”

薛放大失所望道:“那就是中看不中用啰?那我要那些劳什子做什么?”

隋子云竭力忍笑,打定主意不要再跟他说话,简直是自找虐。

薛放挠头,翘着二郎腿叹息:“我还以为总算发了笔横财,这么看来,是白高兴一场啊。”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薛放又道:“对了,先前杨仪问的那句话,我也想问……狄闻为什么偏要派你过来?皇上必定知道你抢了狄小玉,今日在南衙的事,我看多半是故意整你。你要是在羁縻州,这里鞭长莫及的碰不到你,你偏自己送上门来,这还有好儿?”

隋子云沉默了片刻:“十七,抛开这个不谈,你说今日的刺杀,是怎么回事?”

薛放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会儿:“狄闻跟你,都不至于选这样愚蠢的方式,可人确实是你们那的,既然这样,要么有人买通了他,要么他原本就是个细作。”

隋子云屏息:“是谁的细作,又是谁买通了呢?”

薛放道:“看事情的症结就是,看谁会从中得利。这件事上,谁得了好处最大,就是谁。”

隋子云垂眸:“但我想不到现在是谁会得利。”

“你是狄闻的人,利用这件事,大不了挑拨皇帝跟狄闻的关系,但……我看皇帝并不像是那种会中计的。而且因为这件事而对羁縻州动刀兵,这不可能。最多借机敲打申饬狄闻。”

薛放低低说着,最后道:“到目前为止确实看不出是谁得利最多。不过,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十七郎打了个哈欠,抬手向着桌上的蜡烛空空一弹,一股气劲直冲而去,那烛光像是被无形的手压住似的,陡然熄灭。

薛放没有再说话,隋子云以为他睡着了,于是自己换了个姿势,稍微躺平了些。

身体舒展,伤口丝丝地疼,他只忍着。

直到薛放又道:“嬷嬷……”

隋子云一怔:“你没睡?怎么?”

薛放喃喃地说道:“你放心吧,我好歹也是京内出生的,你到了这里,就是我的地盘儿,再也不会叫人伤着你了,至少你的命,谁也带不走。”

黑暗中,隋子云睁大了双眼。

匀称的呼吸声响起,薛放慢慢地入了梦乡。

睡在薛放旁边的隋子云却难以入眠。

伤口阵阵地疼,仿佛鱼被活活剥去鳞片那种感觉,隋子云没有出声。

先前那太监将他鞭打的皮开肉绽,用刀子生生划开他的皮肉,故意把烧红的烙铁烙在身上,他都一声都没响过。

可此刻,突然疼的难熬。

隋子云宁肯薛放再多说几句话,他也许会忘记那些疼,也忘记那些疼之外的微微冷意。

从狄闻决定让他做进京特使的时候,隋子云大概就预计到了这趟进京之路注定不会平坦,他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凶险,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

就算被薛放带回了巡检司,跟薛放如同在羁縻州一般的抵足夜谈,隋子云心里却明白,对他的考验并没有完,也就是说,他的性命,还被人紧紧地捏在手心里。

隋子云本以为,那个南衙就是他的归宿,没想到皇帝居然会让薛放来接手此事。

当他在那无尽的折磨中看到薛放从外走进来的时候,他的心突然放松,那是一种没有来由的信念,就当看见薛放露面的一刻,他知道自己会无碍。

不管如何,薛放会豁出一切护住他平安。

正如隋子云所想。

薛放说,谁在这件事上得力最大,谁就是安排了刺杀的幕后黑手。

可如今那黑手显然还没浮出水面。

但隋子云想的不同。

薛放以为,刺客的出现,是挑拨了皇帝跟狄闻之间的关系。

隋子云看的更远。

比如,为什么皇帝会让薛放参与此事。

皇帝当然清楚薛放在南边跟隋子云之间的关系,而特意如此安排,是想叫他们自相残杀?还是有什么别的意图。

而皇帝的这种安排,那个“幕后黑手”是不是会一并猜到?

假如猜到的话,那局势将怎么演变?薛放毫无疑问会护着他……那会不会由此让皇帝对薛放起疑,继而……对薛十七郎不利?

隋子云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毕竟薛放虽向来狂放,也可能无意中成为了哪些人的眼中钉,但无论如何,应该不至于要如此大费周章来针对他。

除非……是针对薛放身后的势力?扈远侯府?巡检司?

隋子云身上疼,脑中不停地转。

而在他深思熟虑的时候,身上的痛似乎也随之减轻了不少似的。

就在他推算各种可能的时候——

“姐姐……”薛放咕哝了声。

隋子云微怔。

脚畔的薛十七郎却翻了个身。

他探出手臂,一把抱住了隋子云的腿。

隋子云震惊,本能地想将他踹醒。

薛放却又含含糊糊地说道:“姐姐别动,让我亲、亲亲你……”

声音低而沉,但室内太静,床又咫尺,隋子云想装没听见都不成。

就在他震惊不知所措的时候,薛放突然张口。

隋子云下意识地一抖,感觉他咬住了自己的裤管。

“啧啧啧……”他吸了吸。

那声音在暗夜里听着如此清晰,简直叫人脸红心跳之余又啼笑皆非。

隋子云艰难地撑着床褥,探身看向腿边的十七郎。

暗影中望着那朦胧俊美的侧脸,却咬着自己的裤管一角,仿佛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好梦。

这瞬间,隋子云方才的那些疑虑担忧,突然都不翼而飞,他嗤地轻笑出声。

重新躺下的时候,隋子云心想:管他定没定性都好,倒是要快点儿叫他定亲甚至成亲才行,不然若这样,怕他自己先闹出病来。

今夜,俞星臣也难得地回了府。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很够瞧,不管是坊间还是朝堂上都议论纷纷。

俞鼐跟俞鼎两人在厅内特意等候俞星臣归来。

有条不紊地,俞星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包括今日羁縻州特使面圣行刺一节。

有俞鼐在,俞鼎不便先说话,只看向大哥。

俞尚书道:“这花魁被杀的案子,倒也罢了,小闻公子头上有疾,发病而杀人,总比他好端端去残杀无辜要说的过去。我们跟吏部闻侍郎的交情虽然一般,但同为六部中人,他若颜面扫地,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俞鼎点头表示赞同:“闻侍郎素日跟人和气。唉,却遭此横祸,若因公子的事连累仕途,更是可惜了。”

“就是说。”俞鼐继续,又看俞星臣:“何况你们竟然能够用开颅之术……嗯,我虽不懂医药或者仵作方面,但不管对于哪一方,想来都有好处,这样处置很好。”

俞鼎也才跟着开口:“话虽如此,但凡事不能自专,倒要请示冯旅帅才好。”

见俞星臣俯首称是,他又转向俞尚书:“羁縻州特使行刺之事,却叫人不解。我听好些人嚷嚷,说是狄将军有不臣之心呢。”

“这都是胡言,”俞鼐分析道:“我想狄闻不至于老糊涂到这种地步,把现成的把柄往前送,应该还是有人暗中弄鬼,只不知是哪一方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