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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想联翩,杀夫之案◎

顾家在操办顾瑞湖的丧事, 而闻侍郎府里,已经将闻北蓟安葬。

并没有很哄闹,无非是选棺木, 挂白幡,又请了几个和尚道士念了经文, 闻北宸随行送到城外, 在原先夫人下葬的地方将闻北蓟葬了。

隔了这么多年, 他终于又回到了他的母亲身旁, 可以安睡了。

陈献将一壶酒倾倒在墓碑前的新土上。

他望着墓碑上的铭刻:“每次回京咱们都在一处, 这次只剩我一个,来来往往的,还真有点不习惯, 人家说,人死魂不灭,你他娘的倒是时不时出来跟我说句话呀。”

侧耳倾听, 只有风的声音。

陈献长叹了声, 俯身抚摸墓碑上的字, 看着看着,只觉着眼睛刺痛, 眼前便模糊了。

他却扭头一笑:“早知道认识了又得分开, 一分开就再也见不着,只叫人心里难受, 那当初又何必认得呢?”

陈献喃喃说了这句, 摇头道:“算了, 人生如寄, 就像是我说的, 谁也保不准明日怎样, 兴许我在这里感叹你,明儿就要有人感叹我了。大不了是你先去探探路,等我到了,咱们再一块儿玩耍,到那时你就可以当个识途老马了。哈哈。”

陈十九郎笑了几声,耳畔却听到一阵马蹄声,逐渐放缓。

他回头,却见身后隔着十数丈,一人一马立在那里。

马上的少年,猿臂蜂腰,一张脸在初升的太阳光中熠熠生辉,脸颊上几道猫儿爪痕在光影中若隐若现,倒是更显出几分鲜明生动来。

“十七?”陈献很意外,凝视着这突然出现的人:“你……你怎么在这儿?”

薛放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他看看陈献,又看向他身后的墓碑,一扬眉。

陈献才发现他手中却也提着一壶酒,并两包不知是什么东西。

十九郎诧异:“你在做什么?”

“做跟你一样的事儿,不过我只是受人所托,”薛放走了过来,“有人叫我替她来祭一祭这小子。”

“是谁?”陈献本能地问了声,突然试探问道:“是……仪姑娘?”

薛放“嗯”了声,在墓碑前单膝点地,把东西放在地上:“她不便来,就叫我代劳了。”

陈献惊愕之余,欲言又止。

薛放把那一壶酒放在旁边,又将那两样东西打开,一包是些核桃酥、茯苓糕之类的点心,另一包,是各色时鲜果品,香瓜,李子,还有一串葡萄。

薛放一样一样,十分耐心地把东西在墓碑前摆放整齐,嘴里念叨:“你这个小子,也算是跟她有缘,死了还有人惦记,这些东西都挺好吃的,是她给你选的,你好好尝尝吧。”

最后他把酒晃了晃,笑道:“这个却是我选的,是店铺里最好的寒潭春,花了我足足二百钱,我自个儿都舍不得喝,你小子别以为我是空手来的。”

陈献看着他煞有其事,似乎在跟闻北蓟说话。

不知怎地,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又酸又有点暖的东西。

薛放转头看他:“你那壶酒多少钱?”

陈献微怔:“家里小厮买的,我也不知。”

薛放嫌弃:“肯定没有我这个贵,你要不要先尝尝。”

陈十九郎嗤地笑了:“行了你!”

薛放看他脸上又出现那熟悉的笑,哼道:“就该这样,冷着个脸给谁看?这样才是你陈十九。你在这里摆这张哭丧脸,以为他很喜欢吗?他若是真跟你好,就该希望你仍旧没心没肺点儿,别苦大仇深的了。”

陈献呆呆地听他说着,这瞬间,竟再也无法忍耐,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向下滚落。

薛放道:“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这样才对呢。”

他把手里的酒打开,闻了闻味:“不错。”自己喝了口,递给陈献:“来吧,就当作是最后送他一程,大家都喝点。”

陈献泪流满面,却还说道:“我、我看你是故意的自己想喝……”

薛放笑道:“二百个钱呢,咱们一人喝二十个钱的,也不为过。”

陈献才正哭着,闻言又破涕为笑,哭笑不得:“你……薛十七你真是混账!”

薛放道:“再说我打你!不喝拉到,我替你代劳……”他作势要喝,却给陈献一把夺了过去,陈献仰头痛喝了一口,果真入喉香醇,直窜入腹内,略略烧热。

薛放却拧眉叹气:“你人不大,嘴倒不小,这至少喝了二十五个钱,死人的便宜你也沾。”

陈献给他这一句弄的呛咳起来:“薛十七!”

他伏身咳酒,薛放则把剩下的酒洒在闻北蓟墓碑前,拍拍他的墓碑,就像是拍了拍闻北蓟的头:“好好的吧。有空再来。”

陈献见状,就也在墓碑顶上轻轻地摸了摸。

两个人离开,各自上马,转回官道。

陈献已经拿帕子擦干净了脸,不知怎地,方才那一哭一笑,他心里反而好受的多了。

他问薛放:“仪姑娘怎么记得叫你来祭拜?”

薛放道:“她的心细,什么都记得。”

陈献望着他:“你的脸又是怎么了?”

“是一只猫抓的,不是女人。”

陈献白他一眼:“我自然看得出来这是猫,女人的指甲再尖也不至于如此。你这样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薛放笑道:“我之前说是猫抓的,那些人一通瞎说,只说是女人。你倒是清醒。”

陈献望着他意气飞扬的:“你……你是从哪来的?”

薛放道:“怎么了?”

陈献眼珠转动:“只是猜你从侯府还是巡检司罢了,这么早,是从……巡检司吧。”

薛放的脸上露出一点耐人寻味的笑,陈十九立刻察觉:“莫非还有别的地方?”

“没有。”薛放立刻否认。

陈献哼了声。

薛放道:“你哼什么?”他心怀鬼胎,望着陈十九郎的脸,突然又想起一件旧事:“等等,我差点忘了,当初闻北蓟说,你喜欢……杨仪?”

陈献不知此事,闻言怔住:“嗯?”

薛放盯着他,眯起眼睛问:“你只说有没有这回事?”

陈献笑道:“小闻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你不否认,”薛放吸了口气:“难道是真的?”

陈献咳嗽了几声,忽然指着前方:“那是谁?”

薛放转头的功夫,陈十九挥鞭:“驾!”竟是打马往前去了。

十七郎这才知道上当:“臭小子,你给我停下来!你竟敢觊觎我的人,看我不揍死你!”

陈献马上回身:“哟,怎么就是你的人了,她头上贴着‘薛’字吗?”

“还敢嘴硬!”薛放一夹马腹,马儿奋起直追:“你再说一句试试!”

陈献笑道:“我不说了……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呢……”

两人在官道上你追我逐,赛马一样,路上早起的行人、客商纷纷避让,很快进了城。

陈献以为薛放要回巡检司,不料他道:“有件事我得去一趟南外城。”

“何事?需要我帮手么?”

“先前付逍去找我,偏我不在,他跟杨仪提过最近他们那不太平,我得去看一眼。你要想去也成。”

陈献眯着眼:“他跟杨仪说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废话,当然……”

薛放还未说完,就听出陈献是在诈自己,他在马上指了指陈十九道:“你把那心思给我收一收,不然我真要翻脸了。”

陈献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南外城有什么不太平的?”

两人且说且往南外城而行,薛放打量往付逍家门的路,一边跟陈献道:“说是连着有两对儿夫妻出了事,第一对儿是男女两个打架,都死了,第二对儿是女的怀着身孕杀了男的。”

陈献听了摇头:“这也算不得奇事。夫妻两个搞的好就蜜里调油,搞得不好就如同仇寇,大打出手,你死我活不是没有的。”

薛放道:“那这也太‘有’了吧。难道就这么巧,这杀妻杀夫的都出在他们这儿了?”

陈献哼道:“你不成亲,当然不知道两口子过日子的情形。”

薛放听了这句,不知为何竟没出声。

陈献本以为他必定要反唇相讥,见他如此反常,便诧异看他。

只见薛放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仿佛是得了天大的好处那样,从心底荡漾而出的那种自然而然的喜悦。

就在陈献嘴痒痒地想要再贱两句的时候,却见前方巷口上飞奔出两个人来,皆都是脸色仓皇之辈,一边跑一边叫:“出人命了!快去找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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