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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爷忘了谁,也忘不了你◎

小甘原先去黎渊那里探了一头, 屠竹陪着。

见下雨,屠竹找了一把伞送了小甘回来。

“正好,”杨仪对薛放道:“回去吧, 好生歇息,明日事多呢。”

薛放盯了她一会儿:“雨下的这样大, 今晚上你别出去……小梅那边儿我去看看。黎渊……”他看向小甘。

小甘立刻会意, 忙道:“他也很好, 之前姑娘开的药也都好生喝了。方才我回来的时候, 好像要睡着了, 很不用担心。”

薛放便笑道:“听见了?不许熬夜,早点睡。”

杨仪眼睛看着他,温声道:“知道了, 你去吧。好生留神脚下。”

四目相对,窗外的雨声都突然缠绵了起来,好像无数的雨丝织成了线, 捆住了他, 不肯叫他离开。

薛放狠狠心, 还是转身跟着屠竹出了门。

过游廊,出院门时候薛放回头, 见杨仪站在门口上, 清瘦超逸的影子,像是一棵深山溪谷中伶仃独立的雪兰。

见他回头, 杨仪便轻轻地摆了摆手。

随意的一个动作, 在他看来, 竟是这样美不胜收令人心动, 纤细的手指尖似乎都正划过他的心头。

这一个凝眸, 一记摆手, 薛放心里已经满满地。

随着屠竹下台阶,大颗的雨点打在油纸伞上,满天匝地的聒噪,耳朵都要给震聋了。

屠竹看着脚底下横流的水:“这雨怎么这样大的,给人个措手不及。”

“先去看看小梅。”

薛放吩咐着,心里却想起杨仪说的,关于海潮跟堤坝的事情。

这些正事上她从不说多余的话,偏为这件事,又重之又重地叮嘱。

虽不知缘故,薛放却相信必有其事,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明日必定要亲自前去侦看。

小梅那边,之前已经睡了一觉。

被雨声雷声惊醒,感觉手臂上的疼痛,正在哑忍。

忽然听到外头响动,依稀有薛放的声音,本正不信。

直到房门打开,薛放抖着衣裳入内,却把小梅惊了一跳,不顾自己重伤便要坐起来。

薛放忙上前伸手摁住他:“别乱动!”

小梅惊喜地望着他:“十七爷……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么?”薛放道:“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杨侍医一天几次的看我,”小梅凝视着他:“简直叫我过意不去。”

薛放翻看了一下他的伤处,又看看他的脸色:“不要说这些话,她的心意跟我的心意是一样的,只要你快些好起来。”

小梅双眼闪烁:“十七爷……”

薛放将他的伤口小心地盖住,沉默片刻,开口:“我自然知道……你虽然不说,心里未必能真的过得去。”

小梅微震,嘴唇动了动,未曾出声。

薛放道:“你毕竟是个武官,如今断了一臂,你必定会想以后将如何过活。别说是你,我也想过了。”

小梅慢慢地咬住唇,眼中已经有泪涌了出来。

薛放呵了声:“在京畿巡检司里,到底好些,什么生生死死,见的毕竟少,当初我在羁縻州的时候,局势没安稳之前,哪天不打打杀杀,哪天不死几个人?断肢残骸,更是时常见惯。”

小梅听到这里,才小声问:“那……那些残疾了的……兄弟们,又是如何了?”

薛放并不讳言:“一些伤重的、比如双腿残疾不能走动的,多数不能再呆在军中,发一笔钱,叫他回家。一些稍微轻微不妨碍行动的,便编入后备,不似前锋军中那么辛苦。狄将军对于手下并不苛刻,所以他们的生计还是都能保证的。”

小梅咽了口唾沫,小声地问:“十七爷,那、那我呢?”

“你?”薛放一笑:“你听我说那些人得了钱,没之前那么辛苦,你就心动了,也想那样?”

“不、不是……”小梅是真的不是,只是难以启齿。

薛放见他枕边还放着之前送来的清凉糕,便捡了一片往他嘴里塞了进去。

小梅被迫含着,眼睛还望着薛放。

“吃吧。赶紧好起来。”薛放轻轻地拍了拍小梅的脸:“你啊,就给我先安心养着……等你好了,还得给我鞍前马后的操劳,少用不了你!你年纪轻轻地就想去养老?未免想的太美了!”

小梅双眸微睁,泪一涌而出。

他方才不敢出口的,就是想问薛放自己还能不能留在巡检司,留在他身旁。

他的身体正在恢复,没有性命之忧,但残疾了……细想想,仿佛前路渺茫。

只是小梅不敢开口。

没想到薛放都已经替他想到了,以十七爷的性子,既然开了口,那自然是铁板钉钉,不至于叫他无路可走。

而且还能跟在他身旁……小梅的心愿便是如此,顿时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薛放把他的泪擦去,又哼道:“别这样啊,我不爱看。”

似嫌弃地说了一句,薛放又道:“本来这些话,我也不愿意都说出来。但我看你还是早点儿去掉心结为好。”

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你肯舍命护她,就是舍命为我,你说这份情分得多重?你十七爷忘了谁,也忘不了你。”

小梅眼中有泪光,却笑了,抬手探向薛放。

薛放把他颤抖的手握在掌心里,稍微用力攥了攥:“赶紧睡吧,给我把心安稳放在肚子里!”

“嗯!”

出了小梅房中,往回走,却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薛放抬眸:“姓黎的!”

原来那竟是黎渊。

薛放踱步过去:“大半夜不睡,你鬼鬼祟祟在这晃什么?”看看前头方向:“你想干嘛?你要去哪儿?”

黎渊上下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管我去哪儿?”

屠竹以为这句话又要点燃火引子了,正紧张地准备拉住薛放灭火。

不料薛放突然皱眉,转头看向身侧雨幕。

黎渊哼了声,扭身又走。

薛放竟无反应。

屠竹大为惊讶,看黎渊去的方向,显然是往杨仪的房中,薛放不会看不出来,怎么竟不阻止?

“十七爷,他好像……”他赶紧提醒。

薛放拧眉,忽然喃喃:“如今他在,反而更好些……你也去吧。”

“啊?我?”屠竹惊愕。

薛放把伞拿了过来:“你去杨仪那里,今晚上别往其他地方去。”

屠竹发愣,起初以为薛放是让自己去盯着黎渊,可又觉着并非如此:“十七爷你要去哪儿?”

“有点不对头,”薛放道:“我去看看!”

就在雨声最大的时候,薛放隐约听到一声惨叫。

他不太确信是不是真,更不确信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但还是凭着本能一路向验房靠近。

中间倒是遇到两个巡逻的衙差,见是他,不知何故,慌忙避让。

薛放一路来至验房。

验房的门是半开着的,里外漆黑。

他嗅到了一点很淡的血腥气,但却又被浓烈的水汽跟验房内的臭味儿遮掩,无从追踪。

身后脚步声响,是那两个巡夜的衙差走来:“十七爷,什么事?”

薛放正向验房内打量,微光之中,空无一人。

他正欲转身,突然觉着哪里不对。

忙回头再度看去。

就在这时,一道雪亮闪电掠过,把验房内上下左右照的通明。

薛放身后的两名衙差齐齐叫嚷出声,手中的灯笼乱晃,其中一人更是拿不住,灯笼落地,烧了起来。

十七郎站着没动。

而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验房的地面。

方才闪电掠过之时,他们都看清楚地上的一物。

那是一个雪白的骷髅头,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被闪电一照,这骷髅头仿佛是在狞笑。

如今闪电过后,连串雷声,更添了无限恐怖气氛。

地上的灯笼正在燃烧,光芒闪闪烁烁,明明灭灭,把那骷髅头照的时明时暗,好像每次光芒变化,骷髅头的表情都不一样。

两个衙差已经魂不附体,不敢再看。

幸亏薛放在他们身前挡着,不然的话,只怕他们定会夺路而逃。

就在两人乱嚷之中,薛放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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