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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鱼之怜香惜玉◎

验房外的小小院子冲进好些人, 又被无数把伞撑着,几乎挤满了。

之前薛放发现了牛仵作的尸首在井内,即刻让那两个衙差去叫人。

县衙的仆役、值守的衙差们来了几个大胆的。

只是这井大小只容一个人进内, 尸首上又没有绳索之类的,很难往外捞取。

天黑雨大, 又加雷声电闪, 这差事很不容易干。

最后只得做了一个套索下去, 勉强吊住牛仵作的头, 慢慢地向上拉。

但因为大家害怕, 且力不能从心,绳索不住晃动,尸首也时上时下, 时左时右,简直让人害怕要么绳索断了,要么尸首的头颈断了。

这一幕情形看的人心惊胆战, 就算围过来的都是胆大的几位, 此刻也陡然色变。

旁边的灯笼因为把握不住, 也跟着摇来晃去,诡异的光加上闪电作祟, 叫人悚然惊惧, 腿软手麻。

绳子岌岌可危将落下之时,一只手及时探过来。

是薛放在旁看的忍无可忍, 上前道:“都退下。”

几个衙差慌忙退后半步, 又担心地看着他。

薛放一脚踩在井台上, 探臂用力, 缓缓把人往上拔。

他一个人的力气, 竟比得上方才三四个人一起用力, 而且手劲极稳,绳索丝毫不动。

但这幅场景简直不能用一个“惊悚”来形容。

当望见那水淋淋的尸首从井下被一点点拖上来,看着就如同牛仵作是吊死在十七郎手中的绳索上似的,又有几个差役忍不住跑出了院子。

正好陈献同俞星臣一起来了,跟那奔出去的差点撞了。

十九郎一眼看见里头那场景,赶忙回身把俞星臣堵住。

“俞大人,您且稍等。”陈献比俞星臣要矮些,恐怕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尽量把他往后逼退。

俞星臣微怔,继而反应过来:“知道了,你且去。”

陈献吁了口气,交代自己的副手:“在这儿好生守着俞大人。”

此刻,薛放已经放开绳索,单手揪住牛仵作的手臂,稍微用力,便将他从井口挪了上来。

陈献走到跟前:“十七哥……”

薛放同他对视了眼,呵了声:“瞧,竟在我们眼皮底下。”

陈献默然,不管动手的是谁,公然在县衙里杀人,自然是没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这人怎么死的?”

薛放道:“哪里有功夫细看,先弄进屋内去吧。”

这会儿遍地流水,牛仵作的尸首就横在地上,看着仿佛是躺在溪流里一样,他依旧是一副死不瞑目的姿态,空洞的双眼瞪着漆黑的夜空,脸又僵又白。

头顶的雨水无情地打落,有的冲入他的眼中,看着就如同奔涌而出的泪水。

薛放叹了口气,俯身,要先把他的双眼合上。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牛秉忠!”

薛放抬头,陈献转身,却见在院门口上有几个人到了,发声的,却是巫知县。

两个仆人一左一右,竭力扶着巫知县,前头一个人高高地举着伞替知县大人遮雨,

原来先前巫知县本犯了旧病,自然无法入睡,仆人无奈只得叫丫鬟去请杨仪。

谁知杨仪还没到,知县大人先听人禀告说牛仵作出事,巫知县不明所以,且也不信,急忙叫人扶着赶来。

此刻他走路都仿佛吃力,身体伛偻着,被两个仆人架在中间,好像那两人松手后他就会立刻倒地。

院内的差役急忙闪开两侧,露出地上的牛仵作的尸首。

巫知县原本还只是胡乱寻找,目光乱晃,当猛地看着地上牛仵作尸首的那一瞬,巫知县双眸圆睁,猛地大叫了声:“牛秉……苍天!”

他伸手向前,似乎想去碰一碰,嘴里竟喃喃道:“是我、是我害了你呀!”

巫知县颤抖着说了这声,猛地推开两边的仆人,整个人向前扑了过来。

他似乎想扑到牛仵作身上,但才走了两步就顿住。

巫知县整个人便摇摇晃晃,口中发出嗬嗬之声,却再也语不成句,而他的身子先是抖动,继而扭曲,四肢竟也跟着抽搐乱抖不已。

在场的衙差众人见状,有人惊呼:“不好了,大人中邪了!”

薛放刚要上前,就被陈献一把拉住。

“十七哥别去。”陈献惊心,只见巫知县果真如中邪一般,两只眼睛上翻,只露出眼白,身子摇摇欲坠,看着极其可怖!

忽然巫知县身边的老仆人道:“不、不是!知县大人只是病发了……”

说话间巫知县已经往前扑倒在水里,地上水花四溅,而他兀自在水中挣扎抽搐。

薛放先前听巫知县嚷了一句“是我害了你”,微惊。

如今见知县倒地,便推开陈献,上前要将他扶起来。

只听门口道:“十七别动他。”

原来是杨仪赶了来,小甘扶着她,黎渊跟在身后。

而在杨仪身侧,俞星臣也终于挪步现身。

薛放听从杨仪的话缩回手去。杨仪吩咐:“快去找一面门扇过来。”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巫知县身旁,举手扶住巫知县的脸,却见巫知县嘴里已经涌出许多白沫。

杨仪道:“打伞挡住雨水,”又转头对薛放道:“十七帮我把他翻过来,小心。”

陈献忙夺了一把伞过来,替巫知县遮住头顶的雨水,薛放轻轻用力,把巫知县调了个个儿。

杨仪扶着他的脸,叫他转脸向着一边儿,又道:“有帕子吗?”

没人应声,默默中一只手伸过来。

杨仪看也没看便将那块手帕接过来,把巫知县口鼻上的异物擦拭干净,又将他的衣领扯开了些。

这会儿衙差们拆了一面门板抬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巫知县平挪了上去。

杨仪道:“巫知县是痫症发作,事不宜迟,我要先去给他施针……”

薛放道:“去吧。风大雨大事多,小心些。”叮嘱了这句,又特意看了黎渊一眼。

黎渊瞥了瞥他,没吱声。

杨仪随着巫知县先离开院子,临走之时回头看了眼地上牛仵作的尸首。

望着这冷冰冰的尸首,想到白天还看他解剖猪婆龙……虽然相识不久,但从他言谈、动作,却也看得出是一位经验丰富、值得敬重的仵作,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死于非命。

杨仪心头微沉,心里对于害死牛仵作之凶手也生出了几分痛恨。

薛放目送他们去了。

他没发现,俞星臣竟也跟着不见。

陈献倒是察觉了,只是没有出声,目光转动,看见地上那被雨水打湿了的杨仪用过的帕子。

可惜了,竟被弃如敝履。

薛放这边,到底俯身把牛仵作的眼皮抚上了,命人将尸首送入验房。

他对陈献道:“方才你听见了?”

“巫知县说‘是我害死你’那句?”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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