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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巫知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甚至找到了合理的理由,假如他没听错,那谁知道……那人说的那句话是不是故意学着倭寇、开玩笑的呢?

本来事情到此为止了。

直到那日巫知县心血来潮,翻看了一下海州这一年的人员流通记录,竟发现有大批的客商,入住海州,而且多数都是从沁州方向来的,这好像就有点反常了。

与此同时,海防营跟一些渔民隔三岔五也有报告,说是海上出现不明的舟船,起初以为是倭寇侵犯,不料那些船一看到有人,便立刻远遁,这倒不是倭寇的做派。

一来二去,不管是渔民还是海防营,都放松了警惕。

巫知县是经历过倭寇屠戮的人,虽觉着自己可能是多疑了,但总无法放心。

那天,他带着巫捣衣出门,正在街头闲逛,无意中,竟又遇到那日在会馆见到的那个说倭寇话的人。

那人在人群中,一双阴狠的眼睛盯着巫知县。

他的手藏在袖子里,巫知县有一种直觉,他袖子里藏的一定是刀,而且,要对自己不利。

就在巫知县心跳都停了的时候,宁振陪着巫捣衣回来,巫知县忙抓住宁振:“快……就是他!”

这么一错眼的功夫,再转身,那边已经没了踪迹。

巫知县的直觉越来越严重,他很想让宁振把那些可疑的客商都抓起来问问,但那毕竟是些商贩,若如此做,消息传出去,未免弄得人心惶惶,商贩们若对海州敬而远之,只怕会影响到海州的民生。

“既然这样,”俞星臣问道:“你为何不向海宁府禀告?”

“俞大人以为我没禀告过?”巫知县眉头微蹙,惨然一笑。

牛仵作的死显然对他打击不轻,目光都有些涣散了,稍微敛神,他道:“我察觉这些异样,始终放不下,虽没有真凭实据,但海州乃是海防重地,所以不想以等闲视之,既然我无法判断,那不如交给上司,横竖如何料理,由知府大人决定就是。于是我便将所察觉的疑点一一写了折报,叫人秘密送往海宁府。”

俞星臣诧异:“那为何海宁方向似毫无消息?”

巫知县苦笑:“有消息就怪了,我派去送信的那人,是我的心腹,他一去三四天,毫无音信。我本来以为,海宁府方面得到了折报,必定是十分重视,也许是在紧锣密鼓地商议、安排对策,我还欣喜了一阵儿,觉着自己的困惑可解,谁知……又过了数日,还是没有任何回音,我觉着不对,便又派人去打听。”

巫知县派去海宁的人,倒是顺利抵达,可在海宁衙门一问,竟无人知道海州派过人前往,问了一圈,确实查无此人。

那人赶紧回来报知巫知县,巫知县听后惶然无措,竟不知自己那心腹是怎样了……难道是中途出了什么事?还是他自行离开?

他百般猜测,不得而知,思来想去,觉着此事不能就此撂下。

于是,重新又写了一封折子,这次,他谨慎起见,派了两个衙门的差役,叫尽快送往海宁府,务必交给吴知府手中。

那两个衙役启程,巫知县算计日程,满打满算,往海宁府,往返也无非是两天的时间。

可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两个衙役走了三天,杳无音信。

巫知县知道事情不对,胆战心惊,派了一队人马沿着往海宁的路搜寻,只说是走失了一个差役,可搜查了数日,竟是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无踪无迹。

那天晚上,巫知县独坐书房,借酒浇愁,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派去海宁府的三个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自己的折子……又到底去了哪里。

朦胧中他趴在桌上睡了过去,等到半夜,巫捣衣带人前来唤醒他,喂了醒酒汤,请他去床上安寝。

巫知县正欲倒头去睡,谁知才躺下,就觉着有东西硌着自己,他随手摸了摸,竟拿出了一份折子,这一看,把巫知县吓得睡意全无!

原来他摸出来的这份折子,竟是他叫那两个衙差带往海宁府的那份!

巫知县以为自己看错了,赶紧拆开信封,打开看时,丝毫不错!确实是他的亲笔信。

而自始至终,外头的小厮们并无发现有什么异常。

也正因为这样,巫知县才明白,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兴许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派去海宁的三个人,也多半凶多吉少。

他思来想去,将那封信放在火上烧了……那夜之后,巫知县病了数日才好。

也因为这样,巫知县明白自己不能再轻举妄动。

他环顾周遭,想到自己曾请宁振帮忙,但宁振并没有派上任何用场。

而且最近宁振办事,越发偏激,比如先前一个被恶徒非礼了的女子,因为受不了流言蜚语,竟投水自尽,宁振怒发冲冠,竟把那恶徒痛打了一顿,至今那人还卧床不起。

这种种反常,总让巫知县觉着大不妥。

他风声鹤唳,也没法儿再相信身边的人,思来想去,就想到了牛仵作。

俞星臣道:“牛仵作跟知县有什么交情?”

巫知县的眼圈红了:“他的父亲曾经是龚老将军麾下的人,曾在海州住过几年,我以前跟他相识……深知他的为人,虽有些不羁,但如今只有他是我所深信不疑的。”

恰好当时,海州这里有点儿不大太平,比如之前有个人夜里打渔掉进水里,被啃的体无完肤,还有个孩童被水中不知名的东西咬去了手指。

而且连连死了两个人,一个就是那不知怎么被吓死了的中年人,一个是下地干活的老者。

巫知县因为想请牛仵作来,正愁没有好的借口,于是便将这两具尸首收在县衙,借口说死因有异常,派人请了牛仵作来“验尸”,实际上是商议该如何料理此事,

牛仵作在听说了巫知县连连派人失利之后,便想让巫知县把此处发生的疑点等等,写成折子,由他带到海宁,亲自交给知府大人。

巫知县先是同意,继而否认。

因为他意识到,如果对方连两个有武功的衙役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那要对付牛仵作,应该也不在话下。

牛仵作又出主意,既然事情紧急,兴许可以破例,不再拘泥于海宁府,可以越级直接往京内呈报。

这倒是个法子。

不过巫知县又担心会惊动了那无处不在的细作,故而仍是踌躇。

牛仵作见他这样,便道:“事在人为,既然你怕出不去,那就让他们来!”

巫知县惊讶:“何意?”

牛秉忠道:“听闻最近京畿巡检司里来了两位能人……最擅长解破奇案,他们的身份又极特殊,只要能来一个,也就够了。”

“是俞星臣俞巡检跟薛十七薛小侯爷?”巫知县自然也听说了:“你想叫他们来?可人家怎能跑到咱们这种小地方,何况消息又传不出去。”

“别的消息传不出去,难道惊世的奇案,消息也传不出?”

“海州这里哪里有什么惊世奇案?”

“我说了事在人为,只要想有,那就一定有。”牛仵作说着,把身边一个随身包袱拿来,解开后,里头竟是那个骷髅头。

巫知县并不意外:“你怎么还带着这个?”

牛仵作摸索着那骷髅头道:“跟死人打交道越多,越觉着死人的可贵,这也算是我的老伙计了,再说……我带着他,也算是个防身利器,一些寻常毛贼看见了,都吓得落荒而逃,何况如今咱们的惊世奇案,正落在他的身上。”

牛仵作“因地制宜”,把验房里现成的两具尸首伪造出被人啃食过的痕迹,这惊世骇俗的事情传的自然最快,一时之间海州城沸沸扬扬,连先前不慎落海、乃至孩童手指被咬的事情,都推到了食人怪身上。

但这才是开始。

俞星臣道:“如果直到如今,你们所做,倒也是情有可原……但为何发展到要杀人?”

虽说后来死的那三个,也算是罪有应得,然而身为知县竟用私刑谋害,却是法不可恕的。

巫知县低声道:“那是因为,就算我们不杀,他们也会死。”

俞星臣惊愕:“为何?”

巫知县踌躇不言。

冷不防薛放道:“你先前说宁振行事偏激,莫非……跟他有关?”

俞星臣回头,正看到他竟从后拥着杨仪,公然不避,面色如常。

而杨仪因为他出声,正仰头望他,竟是那样安静乖巧的姿态……

薛放则垂眸冲她一笑。

俞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巫知县叹道:“正是因为宁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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