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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皮子杀人◎

武威城, 在四方街心处张搭药棚,设了一口大锅。

事先沈笙太守已经命人四处张贴公告,又使各里长保长等挨家挨户告知, 说是朝廷特派了太医院的杨太医,也就是钦封的永安侯, 来至武威安民。

即日起, 于四方街开棚, 凡是百姓人等, 皆可以去领一碗“回元汤”并两只饺子。

这“回元汤”三个字, 还是俞星臣给起的。

毕竟若是说“祛寒娇耳汤”,有些拗口,何况其余几味药, 都是杨仪自想出来的,若直接顶着“祛寒娇耳汤”的名头,却也有误导世人之嫌。

何况主要是为了百姓的身体补益, 只想个好记且好听、意头又佳的名字就罢了。

“元”是元气、精元的意思, 自然简单且易记。

头一天, 来领的百姓并不算很多,一口锅还可以应付。

那时候杨仪还以为, 大概也只是如此了。

谁知次日, 忽然来了一两倍的人数,一口锅已经是有些窘迫, 做的饺子也很快供不应求。

原来百姓们喝了汤之后, 直到傍晚, 都觉着身体里有些许暖暖的, 才反应过来那确实是好物, 一传十, 十传百,连那些原本不知道的,也赶紧跑了来。

一口锅变成了两口,然后是四口……到了第五天上,成了六口,监军府上下众人一起上阵,忙的人仰马翻。

杨仪命人把药方贴了出去,方便那些有余钱的人家自己去做。

谁知,那些人竟只迷信药棚里的汤,觉着那是永安侯亲自施的,自然比别处不同。

而这两天甚至有人传说,这“回元汤”更有令人起死回生的功效。

原来是一个庙里的老乞丐,本已经奄奄一息,被人喂了汤水后,竟渐渐缓了过来!如今已经完全无恙。

这样一来,自然越发了不得了。

情形几乎有点儿失去控制。幸亏江公公是个能干的,何况还有俞星臣从旁协助,不用紧着杨仪操心。

而杨仪心里在担忧的,却是出去打土匪的薛放,他已经三天没回来了。

这日,俞星臣来见杨仪。

“有一件事,想请你配合。”

杨仪并没有看他:“请说。”

俞星臣道:“明日,我会请城中的几位富商、士绅在府里一会,能不能烦你坐陪片刻。”

杨仪匪夷所思,转头看向俞星臣:“俞监军这是何意?”要不是笃信他的为人,早翻脸了。

俞星臣道:“这几个人,都吃过回元汤跟饺子,他们明明可以自己做,但每天还是派仆人去排队……你觉着这是为何?”

杨仪哼了声:“谁知道。”

俞星臣道:“他们每个人都是家财万贯,自然不是贪图小便宜,他们是冲着你。”

杨仪疑惑:“冲我?那又不是我亲手做的。”

俞星臣一笑:“你猜,为什么那庙里开过光的什么、珠串、寄名符之类的东西,大家都趋之若鹜?”

他这句话的关键是“开过光”。

杨仪隐约明白,啼笑皆非。他居然用开光来比喻,她又不是那庙里的菩萨。

俞星臣道:“其实倒也不用怪他们,药虽有效,但用药的心情也同样重要,你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譬如一个人得了病,一个神仙说你会长命百岁,你说他会不会深信不疑……会不会因此‘人逢喜事精神爽’地就好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杨仪制止了他:“你叫我作陪有什么用意?”

俞星臣言简意赅,和盘托出:“他们会给钱。”

杨仪越发目瞪口呆,这个人是不是跟薛放在一起久了?也沾染了他那种习气。

俞星臣咳嗽了声,补充道:“他们会自愿捐钱,你该听说了,定北军的军饷……”

杨仪揉了揉额头:“想必他们给的不少,俞监军才肯‘出此下策’。”

俞星臣颔首道:“他们一个人,怎么说,至少也能供给三五百以上的士兵吧。”

杨仪的瞳仁震了震:“我答应了。”

脱口而出的瞬间,杨仪心想,何止是俞星臣近墨者黑,自己也不遑多让。

四方街。

一个衣着破破烂烂的少年,大概十二三岁,脸上有些脏脏的,眼巴巴看着前头热气腾腾的汤锅。

他手中捧着一个掉了角的碗,因为极冷,手在不住地发抖。

好不容易挨到了他,少年上前,捧着碗虔诚地伸出双手。

锅边的士兵舀了两只饺子给他,又舀了些回元汤。

少年却站着不走,眼巴巴地盯着锅。

士兵道:“每人两只,快走吧。”

虽然看着甚是可怜,但例不能开,毕竟城中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之人了。给他多了,给别人就会少。

少年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地抱着碗走开。

正斧头带了豆子过来看,豆子嗅着那少年,发出两声低低的吠叫。

那少年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似的,脚下一滑,向旁边跌倒。

那一碗滚烫的回元汤跟饺子一起洒落。

斧头大惊,赶忙上前扶住他:“对不住,烫伤了没有?”

少年不管别的,急着用黑乎乎的手去抓那饺子,但是汤已经洒光了,饺子也有一只落在地上。

他呆呆道:“我的汤,我的回元汤!”

豆子在旁边不停地嗅,似乎又要叫。

斧头赶紧捏住豆子的嘴,对少年道:“你别怕,豆子不咬人的。是我害你洒了汤,我给你重新要一碗去。”

他取了少年的碗,果真去给他另外讨了一碗回来,还多了新的两只饺子。

少年有些喜出望外,忐忑惊喜地看着:“给我的?”

斧头冲他眨了眨眼道:“赔给你的。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少年又舔了舔嘴唇,却并不吃,连同之前脏了的两只也小心翼翼放在碗里,抱着碗起身就走。

忽然又停下来,少年回头,迟疑着对斧头道:“那口锅,要坏掉了……小心烫。”

斧头疑惑:“你说什么?”

少年却并未解释,转身匆匆去了。

斧头觉着奇怪,望着他往前快步而行,忽然想起来:“哎哟,也没看看他烫伤了没有,都怪你。”他训斥豆子:“你怎么冲他叫呢?看把他吓的。”

豆子眯着眼抬着头,鼻子掀动。

“还有,他说什么那口锅……这明明好端端的,怎么说要坏掉了?”斧头思忖着,走到那煮饺子的锅旁边,问士兵:“哥哥,这锅结实的吧?”

那士兵笑道:“这是当然,新买的,你听听声儿……”说着用勺子在锅沿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发出厚实的响动。

谁知便是这么一敲,那锅突然歪了歪,斧头跟士兵眼睁睁看着,两人愕然之际,倒也算是反应迅速了,忙向后躲开。

刹那间,只听“嗤啦”一声响,紧接着是惊呼声此起彼伏。

斧头定睛,却见那口煮饺子的锅竟歪倒地上,没舀完的饺子都散落于地。

他心头乱跳,赶紧细看,那锅倒是没有破,原来是底下的铁架因为被火烧了数日,竟是松散了!

那士兵心有余悸:“幸亏方才斧头你提醒的及时,咱们闪得快,不然这一下子岂不是烫坏了。只可惜了这些饺子跟汤。”

排队的百姓们却纷纷说道:“汤是没法子了,但饺子不能白坏了,用水冲一冲照样能吃!”

士兵们见他们并不嫌弃,才忙照办。

斧头领着豆子走开,想到少年临去的话,狐疑:“这是巧合呢还是……”

且说那少年飞快往回走,不多时,到了一处低矮的院门前。

把破旧的门拨开,他喜滋滋进内。

突然间,却听到屋内传来奇怪的声响,少年的脸色大变,端着汤碗立在门口。

是妇人的声音:“不、不行……”

“什么不行,老子都不嫌你脏。”

“决明、决明要回来了,老爷……咳咳……我病了……”

“那个古里古怪的丧门星,留着到底是祸患,早该弄死他!”

妇人惊呼了声,喘息起来,好像是在求情。

男人得意道:“你陪我这一回,我自然饶他……难道、还会少了你的钱?”

“你……”

“装什么贞洁烈妇,你当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身后门响。

男人猛然回头,却见衣着破烂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碗汤。

妇人浑身颤抖,忙把男人推开。

“狗……真扫兴,”男人皱眉起身,提着裤子系腰带,满脸凶狠嫌恶地瞪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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