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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跑到廊下,却见一个身形纤细,着青衣,扎着高马尾的少年靠在柱子上,嘴里不知含着什么在吃,半边腮帮子鼓起来。

“鸣瑟,”西窗跑到他跟前,讨好地说道:“刚才的事情你别告诉主子或富总管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鸣瑟清秀的脸上露出鄙夷:“你真是笨的要死,给人套话都不知道,我要不拦着,你把主子的底儿都要卖了呢!”

西窗红了脸:“我不会的,我还是很有分寸的,而且里头的这位,他也不是外人,主子是很器重舒监造的。”

“器重?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骂他下作不要脸勾引……”

鸣瑟还没说完,西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那是以前!可我现在确定了他的确是个好人。而且、而且我觉着主子也不至于真的就跟他……那个啥。多半是那些人胡说的。”

鸣瑟将他的手推开:“你要噎死我!”

西窗的手心里粘粘的:“你又吃糖?”他立即举手在鸣瑟的袖子里翻,果然又翻出了一个糖球。

在鸣瑟抢回来之前,西窗当机立断的舔了口,他得意地看着鸣瑟无奈的表情,忽然放低声音:“你之前真的见过舒监造?在哪里呢?”

鸣瑟嘴里含着糖,含含糊糊道:“我敢告诉你?你回头就告诉了他去!”

西窗虽然好奇,可想了想果然如此,于是便不问这个了:“主子在哪儿呢?”

“那个李墉又来了。”鸣瑟往前头扬了扬下颌。

“唔,他可真执着,不过主子的脾气也够好,居然没把他打走。”

“毕竟是杨时毅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鸣瑟答了这句,忽然焦躁,“你别只管说话,是糖不好吃么?”

西窗嗤地笑了,果然也不再打扰他,两个人就静静地站在廊下吃糖。

前厅之中,李先生第三次来了。

他的头也有点大,似乎每个人见了这位荣王殿下,头都会有不同症状的反应,有时候是大,有时是疼。

“殿下,”他垂着头,并没有一丝在阑珊面前的倨傲,反而十分的恭谨,“请殿下高抬贵手,把舒监造交还给微臣。”

赵世禛睥睨着他:“凭什么?”

李墉硬着头皮说道:“毕竟……舒监造是首辅杨大人的师弟,臣是奉命请他上京的,殿下中途将人带走,臣在首辅大人面前该如何交代?所以斗胆请殿下成全。”

“你说‘带走’?你果然是斗胆,”赵世禛的笑容里有一种漫不经心的讥诮,“要不是本王,她现在还能留一口气?你自个儿保护不力把人丢了,怪的谁来?本王救了她的命,她的命就是我的,你有话说?”

李墉的脸皮涨红,当时阑珊失踪后他第一时间反应,却到底晚了赵世禛一步,在他带人赶到严老大的巢穴之时,所见的只是满地的尸体,似乎除了严老大,其他的人都给灭了口,场面如同人间地狱,却不见阑珊的踪影。

后来他多方探听才知道是赵世禛驾临,虽清楚跟这位殿下不好打交道,却也没有别的法子。

可是赵世禛不容他开口,又说道:“人是不可能给你的,你只管回京如实回禀杨首辅,杨大人若想要人,让他亲自来。本王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李先生的脸蓦地涨红,他咬了咬牙还要再说,飞雪已经上前一步,冷冷地说道:“李大人请回!”

李墉忍无可忍,忍气拂袖而去,

稍晚,西窗捧了鸡汤来,阑珊努力喝了一大碗,果然是身心舒泰,于是顺便的又吹捧了西窗几句。

不过因为被鸣瑟警告,西窗也不敢再跟她尽情的胡说了。

阑珊见敲不出什么话,就也不再刻意探问。

是夜赵世禛并没有来见她,也并没有传她,阑珊却仍有些无法安枕,头上的伤还隐隐作痛,手臂似乎有些给扭到,她看着帐顶,心里又有些乱,不知道阿沅跟言哥儿现在处境如何。

自打跟阿沅出逃,言哥儿出生,虽然阑珊也常去临县,却不似这一次分开这样长,一想起两人,心也跟着隐隐作痛。

子时之前,西窗又叫她喝了一次药,这次阑珊却很快睡着了,后来她意识到药里兴许有什么安神之类的东西,不过……反正现在赵世禛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倒也不必格外提防。

毕竟荣王殿下“既往不咎”,那她又何必“庸人自扰”,索性大家相安无事,依旧当什么“身份”的事情并未发现就是了。

阑珊拼命地给自己塞了许多无形的定心丸,才模模糊糊地想睡,只不过在入睡之前,她没来由地想起了万府之夜。

荣王应该是一早就知道了她是女子,那么在万府那夜当着花魁娘子的面儿做那种行径又是为何。

应该是……故意看她的反应,或许想看她出糗的吧。

真是位恶趣味的王爷啊。

阑珊如此想着,才慢慢地大睡过去。

次日清早起身,车驾行了一个多时辰,巍峨雄伟的城门在望。

王驾还未进城,阑珊就听见外头有人大叫:“舒监造,舒监造你在吗?”

这声音竟是王鹏,阑珊忙掀开帘子看出去,果然瞧见在路边上,王鹏一边往这里跑一边奋力向着她招手,因为他大声喧哗,赵世禛随行的侍卫中有两人便打马转了过去拦住。

阑珊生怕王鹏有个万一,忙叫道:“不要动手!”

她推开车门便跳了下去,西窗拦都来不及。

阑珊双脚着地,身形跟着一晃,毕竟她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幸而西窗也及时跳了下来将她扶住了。

此刻王驾也随着停了下来,王鹏却给两个侍卫拦着不得上前。

阑珊看看他,又回头看向前方赵世禛所乘的马车。

打量中,飞雪策马奔了过来,她停在阑珊跟前,说道:“殿下有命,说你可以跟着他去,但是不要忘了你答应殿下的事。”

阑珊握了握拳,终于站直了向前做了个揖:“小人自然铭记于心。”

飞雪垂眸看着她:“这就好。”然后她向西窗说道:“让舒监造去吧。”

西窗兀自不放心:“你的伤呢?”又问飞雪:“主子真让他去啊?”

飞雪哼了声,调转马头自去了。

西窗见事已至此,只好抱怨阑珊道:“你真是有福不会享,你就不要出来,自然就跟我们去王府了,这下你跟了这个傻大个儿去,谁照顾你?他能照料好你?”

虽然西窗啰嗦,阑珊却知道他的心是为着自己,便忙道:“等我找到阿沅跟言哥儿,自然会去谢恩的。”她特意将西窗的手握了一把。

西窗心里感动,却偏说:“真是的,那鸡汤白给你喝了。”

他转身上马车,却又从车厢里转出来,气狠狠的说道:“别忘了去找我!不然我可不饶你!”

阑珊后退一步,向他笑着一点头。

王驾重又缓缓向前,进城门去了。

王鹏这才冲到阑珊身旁:“舒监造!”他打量阑珊头上的伤,偌大的男人,居然立刻红了眼睛,他跺着脚又气又悔地说:“怎么弄的这个样儿?都怪我,我没看好你!”

阑珊忙安抚他:“不打紧的,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你是一个人在这儿?”

王鹏道:“我原本是跟着那李先生的,可是看他脸色难看的很,我也不想跟他照面,所以中途走开了,他也没理我……我心想着这王爷要回京,一定要打城门走,所以才在这里等,果然给我等到,我是不是很聪明?”

阑珊笑道:“是是,你这一招守株待兔,用的极对。”

王鹏看她笑了,自己也笑起来:“罢了,我知道你取笑我呢!”

阑珊心里算计着,该不该贸然的就去杨府拜会首辅大人。

她另有一点顾虑,虽然她少女时候跟杨时毅碰过两次面,但当时杨大人已经是位高权重,虽然看在父亲面上格外优待她这个孤女,不过也未必就真的记得当初的那个小丫头。

而且世人皆知,计姗已经在她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洞房花烛夜”中,葬身火海。

何况这几年她的形貌也有所变化,只要小心应对,应该不至于有问题。

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王鹏边看着繁华的京内景致,便跟阑珊说话,这次他学乖了,手牵着阑珊的一角衣袖,阑珊取笑他若是袖子断了就是断袖,他也不以为意,仍旧死死捏着,生怕在泽川的事情重现。

想起这个,王鹏忽然说道:“对了,我在路边等的时候,见到了昨儿的那个大理寺的姚、姚什么大人……”

“姚升姚寺正?”

“对对,就是这个人,他看见我在路边上,就特意停下来跟我寒暄,还问起你来,他叮嘱我若是在京内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就去大理寺找他。”

阑珊正在寻思该从哪一处着手,听了这句,倒是若有所思。

王鹏对姚升的印象显然很好,赞道:“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官儿做的大不说,且一点架子都没有。舒监造,不然咱们去寻他吧?”

阑珊想起姚升那笑眯眯的样子,有些犹豫:“我如今也不是监造了,不用再这样称呼我。”

“那该怎么叫你?直呼其名,太生疏了……对了,我不如跟葛公子一样,叫你小舒吧,横竖你比我小,你也别叫我王捕头,叫我王大哥就行。”

阑珊笑了声:“也好,这样也简单些。”

两人只逛了片刻,阑珊就有些累了,抬头看时,前方有一座酒楼,招牌写得十分之好,是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楷体,三个字:永和楼。

阑珊若有所动:“咱们去那里吧。”

王鹏对京城各色一无所知,阑珊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当下陪她前往。

此刻正是日上三竿,过了早饭时间,中饭时间却也没有到,永和楼里的人不算很多,可也比其他的酒楼多上几倍了。

还没进酒楼的时候王鹏就开始啧啧,进了楼内,看到大堂宽绰的足有太平镇醉仙居四五个大,简直下巴都要惊讶的掉下来,又看人这样多,更是瞪圆了眼。

阑珊领着他上楼,且行且跟他解释说道:“这永和楼是京城内极为有名的酒楼,不管是京城土著还是外地来的,都必要来此一游,因为外头那三个字,是首辅杨大人亲笔手书的,取的是王羲之《兰亭集序》里的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