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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现在,此时。

睿亲王见她原先还流露怒意,渐渐地双眸里却空濛起来,虽近在咫尺,却非看着自己。

他微微一怔:“你……”

只听云鬟喃喃道:“原来不是圣上……”

萧利天见她恍惚,疑惑道:“你说什么?”

云鬟凝神,再度看向萧利天。

正此时,便听得有人道:“你在做什么?!”

睿亲王松手,回头看时,却见门口站着一名面容俊秀、英气勃勃的少年,此刻双眼中满是震惊跟怒意,正盯着他。

云鬟顺势后退一步,靠在柜子上,深吸气,竭力稳定心神。

这来者,却是阿泽。

阿泽双眼不悦地望着睿亲王,见他终于识趣地退后了一步,才道:“亲王殿下!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方才是要欺负人么?”

睿亲王笑道:“哪里有?我不过跟谢主事聊了两句罢了。”

阿泽道:“我没看见你聊什么,只看见你强逼人。哼,你虽然是辽国亲王,如今却是在我们大舜,你难道忘了谢凤也曾是刑部的人么?虽然如今不在了,但若他有事,刑部第一个跟你算账!”

睿亲王咋舌道:“好生厉害,我自然是清楚的。故而不敢如此。”

阿泽已经走到云鬟身前,道:“他有没有欺负你?”

云鬟终于缓了心神,道:“没什么,亲王只是……要走了。”

睿亲王不疾不徐,竟笑道:“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如今,我终于领教了。”仍是带笑看了云鬟一眼,转身去了。

阿泽啐了口,道:“该死的辽狗,没想到也是个急色鬼!男人也不放过。”

云鬟原本还有些心跳微乱,听了阿泽这句,却不由笑了。

阿泽白了她一眼:“你还笑?我若不来,便给他沾了便宜了。”

云鬟道:“既然是男人,又有什么可沾便宜的?”

阿泽语塞,方才那句是他不由自主说出来的,当即跺跺脚道:“那他方才是怎么样?总不成是贴在一块儿聊天?”

云鬟目光一动,不愿再提此人,便问道:“阿泽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自从云鬟“辞官”,阿泽甚是莫名,只是没有人肯跟他说缘故——除了白樘外,也无人真正知道,阿泽一头雾水。

他虽然曾对云鬟多有腹诽,可是……毕竟相处这许久,心中早也当“谢凤”是同僚了。

起初还因这张脸而别扭,但相处久了,却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就仿佛并不是个陌生的谢凤,而是……昔日曾熟悉的那个女孩子……

只是这种感觉极为隐秘,阿泽也不敢对任何人说,更不肯对云鬟提起一句,恰恰相反,因要掩饰这种“依赖”之感,便每每见了,都要冷言冷语一番。

可偏偏她竟又不在部里了。

阿泽道:“四爷……”话一出口,便又转开道:“我自己愿意来就来,又怎么了?”

云鬟落座,见他似有支吾之意,便看了他一眼,双眸黑白清澈。

阿泽只得问说:“好端端地,你为什么辞官了?”

云鬟道:“我做的不好,自然就辞了。你不是也不喜欢我么?正好儿便清净了。”

这句本是玩笑之意,谁知正戳中了阿泽的心窝,顿时跳起来:“你说什么!”

云鬟没想到他竟反应如此之大,愣怔看他。

阿泽咬牙:“好好好,我就是不喜欢你,你走了才清净呢,我才懒怠来看你,你要怎么都好,最好一辈子也别回去,也别叫我看到。”

他竟赌气冲出门,跑的无影无踪。

云鬟目瞪口呆。

阿泽去后,云鬟竟有些无心看书,一会儿想到萧利天,一会儿想到赵黼。

不由想起昨儿在街头上那一场。

那一刻天晕地旋,几乎也忘了所有,仿佛天地宇宙都消失不见,只有一个人相伴左右。

无法自控,竟不记得要将他推开。

那真是一种玄妙且令人悚惧之感,几乎连众目睽睽之下的羞怕都忘记了。连记忆过人如云鬟,此刻回想当时的感觉,竟都是模糊不清的。

何等荒唐骇人。

眼见便是佳节重阳,今年皇帝的兴致极好,便在城外兰剑山下,行三日围猎庆贺。

这倒也罢了,只是不知因何缘故,赵世竟特命云鬟亦同往。

那日阿泽到谢府,原本就是要来传此信儿的,只是一时沉不住气,竟跑了。

后来还是巽风亲自来了一趟,传达了圣上旨意,那日仍叫云鬟去刑部,同白樘一块儿前往。

云鬟道:“巽风哥哥,圣上为何如此安排?”

巽风道:“我也曾问过四爷,四爷只说是圣上的恩典罢了。横竖只是去热闹,不必多想。又有四爷相伴,不会有事。”

若是别人相邀,倒还可以推辞。然而这却是皇帝的旨意,纵然百般忌讳,却也罢了。

九月初三这日,宫内浩浩荡荡地仪仗,一路逶迤,从宫门一直迤逦到了长平街,宛若一条长龙似的。

太子赵庄,赵黼,静王赵穆,恒王以及各位皇孙等,一概随行。

其中还有一位,便是睿亲王萧利天,带了好些亲随。

兰剑山下,早有禁军陈列妥当,内侍接驾安置。

赵世原本也是马上皇帝,自然最爱这些,可这几年来,赵世因身子缘故,且时局所限,内忧外患,便并未行围猎之事。

如今不管是辽国还是内匪都已平定,太子亦在位,赵世方放开胸怀。

又因睿亲王在京,倒也可以借此让他一睹大国壮丽武烈之风。

原本按照之前的规矩,这行猎是要皇帝亲身其中,群臣将官随侍,而各种猎物里,又以鹿最为珍贵,每次都是皇帝亲自射擒。

毕竟自古便有个“逐鹿”之说,乃是皇室的意头。

赵世毕竟年高,左右看看,见太子静王,并白樘等都随侍左右,赵黼却在末尾,正吩咐底下众将官严加戒备,仔细巡查。

赵世便笑道:“黼儿,你便替朕去开猎。”

群臣大惊,赵庄忙道:“父皇,这如何使得!”

静王也笑说:“父皇,就算选人代替开猎,让三哥去岂不是正相应儿,怎么选黼儿呢?”

赵世笑道:“黼儿的箭术比太子更精进,争个什么?”

正说到这里,忽地听另一个人笑道:“圣上,我是头一次见识大舜的围猎,心里甚是敬慕喜欢,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也参与其中?”

说话者,居然竟是睿亲王萧利天。

群臣闻言,神情各异。这乃是大舜的围猎,哪里轮得到辽人,且如今是要“逐鹿”,若辽人加入,难道是仍要觊觎大舜河山之意么?

赵世道:“怎么,睿亲王有这个兴致?”

萧利天笑道:“我们原先在大辽,也时常狩猎,自打来京,实在憋闷的很,故而有些心痒了。”

赵世正思忖,忽地一名辽人道:“难道不敢叫我们参与,生怕我们赢了么?”

睿亲王喝道:“放肆?”

赵世目光沉沉,太子跟赵庄正要开口,却听赵黼道:“皇爷爷,既然他们这般诚心诚意地求了,皇爷爷如何不许了他们,让我们带挈带挈他们耍耍?”

赵世闻言,方又笑道:“你倒是大方,好,既然你开口了,那朕便应许就是了。”

赵庄暗中焦急,若非当着众人的面儿,定要怒斥赵黼。

云鬟因是随着刑部来的,此刻正在白樘身后,跟巽风一块儿。

早在睿亲王开口之时,云鬟已在担心,生恐赵黼忍不住,没想到果然给她料中了。

可赵黼虽说是“带挈着耍”,但是这围场“逐鹿”,又岂是儿戏?尤其跟辽人一同,倘若有个闪失……

只不得上前劝阻。

云鬟担忧之时,那边儿只听得一声炮响。刹那间,数十道人影冲出,龙腾虎跃,马蹄似霹雷声响。

所谓: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起初还能看清楚赵黼在何处,渐渐地,草迷人眼,树影摇曳,几乎都看不见了。

但是在那众人瞧不见的所在,却也正是热闹非凡。

其实云鬟担心的,也正是赵庄等人担心的。辽人果然是想趁机行事,因此处处争竞,幸而赵黼所领的这些,都是禁军内的精锐,反应临变皆是一流,因此才未曾落于下风。

这两队人马,暗中争斗之时,却也各有默契,都护着自家的主上,去寻那一只“鹿”。

辽人毕竟是习猎之族,行不多时,萧利天已经发现那只鹿的踪迹,他打量周遭,并不见人,心中暗喜。

当即张弓搭箭,箭无虚发,射了出去!

可就在萧利天的箭射向那鹿的颈间之时,不知从哪里斜刺里冲出来一支利箭,并不是追鹿而去,却是不偏不倚地向着萧利天的那支箭上一撞!

顿时之间,那箭簇飞跌入草丛之中。那鹿便复又撒腿跑了出去。

萧利天皱眉看向赵黼,赵黼笑道:“睿亲王,你这手劲儿不成呀。”

萧利天一笑:“尚且不到最后呢,殿下未免笑得太早了。”并不啰嗦,打马追着那鹿急去。

赵黼同样扬鞭急去,胭脂兽腾空而起似的,萧利天虽然先发,赵黼却顷刻追上。

正当萧利天又要张弓搭箭,两匹马儿并行,赵黼唇角一挑,肩头往萧利天身上轻轻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