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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致远也想不通,文篮这孩子怎么拔胡须呢?正常的生理常识他跟他讲过的啊,十三岁就讲过了,这两年确实是也长胡须,像个大人了,但也不至于……

两口子都觉着怪怪的,剃须刀片宋致远就放在卫生间,各用各的,这种事情每个男孩子都会无师自通,不需要谁来教,怎么就要生拔呢?

当然,安然还有另一种担忧,会不会不是他自己拔的,而是胡须自己掉的呢,还连着毛囊一起脱落,那会不会是生病了啊?

马上就要高考了,如果是生病可得赶紧治疗啊,想到这个可能安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准备等他回来就好好跟他谈谈。在生命健康面前,性别压根不重要。

心里七上八下,安然得给自己找个事做,打算把厨房清洗一遍,柜子啥的打开散散味儿,好好的抹两道,正收拾着,小野哒哒哒回来了。

“你哥呢?”

“他去明朝哥家拿东西,我先回来。”小野穿着两年前在港城买的背带牛仔裤,扎一个高高的马尾,十二岁的小姑娘已经一米六五了,脸蛋跑得红溜溜,嘴巴红嘟嘟的,皮肤好得不得了,几乎是吹弹可破。

安然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咳不出来咽不下去。想问一问她知不知道她哥最近的异常,又觉着这种黄毛小丫头肯定不会知道,从文篮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还把她当小屁孩呢。

正想着,小野就屁颠屁颠跟厨房进来,“妈,我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

小野犹豫一下,“妈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但你得保证不跟我哥说。”

安然顿时来劲,碗也不洗了,“咋回事?”

原来,最近包文篮确实是有点不对劲的,他不仅在家里拔胡子拔得起劲,就是在外头也不对劲,据小野所说,她去班上找过他好几次都没找到人,每次都要等上课铃响了以后,他才急忙跑回教室上课。

“我在半路堵到过他,原来他是从咱们学校后山爬出来的,那里有个神智不正常的人,我哥每天给他送吃的,课间还过去找他说话。”

安然心头一松,不是啥大事儿,文篮从小就心软,乐于帮助别人,尤其是神智不正常的人他都会投入更多的关爱。毕竟,小时候傻杜鹃的死亡,是他一辈子的阴影。

“关键吧,那个人还有个妹妹,老爱找我哥说话,我怕我哥会早恋。”小野双手叉腰,十分生气,她现在只有一个目标,就是督促哥哥考大学,一切将会影响哥哥考大学的人都是跟她安文野作对。

“妹妹?那才多大哟,你别担心。”在男女问题上,安然是相信自己儿子的。

“再说了,这世上还有比廖星月好的女孩子吗,在你哥眼里。”

小野一想也是,但她还是嘟着嘴说:“星月姐姐不在,我不允许被人趁虚而入……那个女生我没见过长什么样,看背影不高,很瘦,比我哥小,反正我不喜欢。”

安然:“……”这孩子最近是怎么了,护哥狂魔魔怔了吗?怎么就操起小姑子的心了呢。

以前没见她对她哥的事这么上心啊。

小野叹口气,“我就想以后还跟我哥在一个地方上学,他要是不努力,怎么跟我一起去京市呢?”

安然一愣,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小野毕竟还小,安然其实并不是很放心她一个人去千里之外求学,如果兄妹俩能在一个城市,她也更放心。

母女互通有无,安然大概猜出这么个套路:包文篮因为救济一个痴呆人而跟痴呆人的妹妹认识,小姑娘既感动于他的热心,估计也还有点喜欢他的帅气,于是频频示好,少男文篮动没动心不知道,反正为什么拔胡子还是没想明白。

安然决定暂时放手不管,因为快考试了,这事管不了,一旦管的方式方法不对,引起文篮的反感和叛逆,那影响的可是高考。

这一辈子彻底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是高考,安然就是不想丢开也不行。

***

要装不知道,其实还挺难的,安然在外面强势,可在家里也是华国千千万万普通老母亲中的一员,每天看着他们天真打闹的模样,心里就想到几十年后他们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都能找到相爱的人,结婚生子了吧?然后是不是又会重复她和老宋的生活呢?

这时候,安然难免就要想到小野说的,那个可能跟哥哥早恋的女孩子,听说给文篮送了好多东西呢,倒不一定是啥值钱物件儿,但小女孩子家缝的碎布钱包、鞋垫,以及护膝护腕,都是很有心意的小东西。

以前安然没发现,自从小野一说以后,再看见这么多有心意的小东西,安然就要多看两眼,心说那小姑娘可真有心。

为了不引起儿子的情绪波动,安然只能忍着啥也不说,心里却想:臭小子,等高考完老娘得问问你,跟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丫头是怎么回事,要真没事你收人家东西干啥?有事那你把廖星月至于何地?

有了这些小心思,安然真是度日如年,每天一睁眼就在想儿子的事儿。不是她没去跟踪过,她也想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谁,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三头六臂,不然怎么能把自己个直男儿子哄得心甘情愿收她礼物,可她跟踪了好几次,包文篮都跟后脑勺上长眼睛似的把自行车横在她车子前,嬉皮笑脸问:“妈你干啥呢?跟我们顺路吗?”

后来,安然就改变策略,上学的时候不跟踪了,等看着差不多到下课的点摸到学校外面去,一连去蹲守了几天,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单位还离不了人呢,福尔摩斯安蹲了几天只能放弃,心里不得不感慨,包文篮要是跟安文野一样是个贴心的小棉袄该多好啊,她能直截了当地问他的想法,现在搞得,跟打游击战似的。

这几天,厂里基本没啥大事,安然大多数时候是在外面开会,各个单位跑,听取上级文件精神,回到单位还得把文件精神整理一下,由张卫东和秦京河琢磨着写点总结,再在厂里做一次通俗易懂的宣讲。

最近最重要的事情主要是居民身份证制度的施行,自从四月里颁布实施制度以来,各大单位都在积极组织职工们申领居民身份证,街道居委会宣讲,单位宣讲,学校也要宣讲,只要是年满十六周岁就满足申领条件,所以高中是重点宣讲对象。

安然在厂里宣讲的目的很简单,一方面是为了响应国家各级部门号召,另一方面嘛,这也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好政策,以后华国人想去哪儿就方便多了,直接促进了外出务工、就业,也更符合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不是吗?

好在东纺的工人最听安厂长的话,政策一宣传,大家就都去申领了,安然不需要花什么工夫做思想工作。

到了六月底,厂里三分之二的工人及其家属都已经申领了身份证,安然让厂办统计一下,“目前还有哪些工人没申领,你们再去做一下动员工作,要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好好说话,多给大家讲讲申领以后的好处,知道吗?”

“好嘞厂长,最多再有三个月,我们一定让在咱们东纺的职工和家属人人都有身份证。”钱文韬说。

大家都笑了,安然觉着,这两年的社会发展实在是太快了,年初领导人才在三个经济特区提出“特区是技术的窗口,管理的窗口,知识的窗口”,现在省里为了号召内陆地区前去学技术学知识学管理,打算组建一支学习考察队伍,趁着夏天去一趟特区呢。

省厅已经露出口风,安然是肯定要去的,所以她现在必须在走之前把工作安排好。“孔副,秦副,杨副留下,其他人先散会吧。”

张卫东看着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忙去把门关上,他自己则坐在离领导们不远的地方,掏出笔记本。

“咱们班子留下呢,是有个事要跟大家说一下,安排一下接下来两个月的工作,目前大家有没有什么困难?”

安然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但又不是那种温柔婉转的声音,而是泉水一般叮咚脆响,给人一种很直接、很干脆的感觉。

她的行事作风也确实是干脆利落的,仿佛一个手起刀落的女侠,所有人都知道,于是也不废话。

孔南风先说:“困难倒是没有,就是咱们目前产能不足越来越明显,很多下游企业都在等着咱们的产品,现在发愁的不是卖,而是生产不出来。”

别的厂子生产出来发愁卖不出去,把一线工人都派出去当推销业务员,拉自家亲戚朋友当人头,因为不卖出去工资都发不出来。

可东纺不一样,名气打出去以后不缺客户,缺的是产品生产不出来。

“对,我昨天下去车间,老王他们几个也是这么说,大家铆足了劲的干,机器能二十四小时不停歇,但咱们工人却不行,三班倒也就那么多人,三个人看顾四台机器也忙不过来。”杨靖跟着说。

安然点点头,用钢笔在本子上“唰唰唰”的记下,“行,这个问题我以前也发现有点苗头,也寻思着再招一批工人的事,但考虑到招进来配套的工资福利待遇得跟上,尤其是住房,也是个大问题。”

这是最实际的问题,招工谁不高兴呢?反正目前东纺已经在盈利了,而且利润不低,再招几个工人进来压根不难,关键是配套设施跟不上,很容易让后来的工人们心里不平衡,有抵触心理。

“那要不再向省里申请,盖几栋宿舍楼?”杨靖说。

安然摇头,“我看现在省里的意思是,以后咱们厂里的项目都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财政吃紧。”这两年到处都在大搞建设,大刀阔斧,每天等着找高美兰要钱的单位没一千也有八百,可没钱啊,怎么扶持?别的半死不活的厂子倒是还有可能再吃财政拨款,可像东纺现在是省里有名的高利润厂子,就别想了。

“老孔,咱们厂现在账面上能拿出来的钱有多少?”

孔南风都不用看笔记本或者资料,直接脱口而出:“扣除三个月的所有支出,应该是三十万左右。”

这是流动资金,三十万其实已经算不少了,毕竟正式开始盈利也是最近一年的事,还得刨除保证正常生产秩序所需的经费,以及三个月的工资、水电、原材料等开支,能拿出来三十万的流动资金已经算是个非常不错的厂子了。

安然盖房子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建筑成本增长很快,三十万不一定能盖出多少像样的房子,这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