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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淼慌地忙跪下,磕了个头急道:“主子娘娘啊,您万不能说出去这样的话,这可是……大不敬啊……”

一时之间,皇后好像听到了这个世上最为荒唐的一个字——敬。

她敬了皇帝多少年,敬了这一身凤袍多少年,敬了满蒙之盟多少年,她都要算不清楚了。可是,长生天并没有给她善终,反而诸多报应。报应在她自身,也报应在子嗣之上。

她有些糊涂了。

“皇上呢……本宫……”

她说着,挣扎要站起来,却因为脚下没有力气,猛地扑到孙淼的怀里。顾不上狼狈,抓拽着站起身,颤声道“本宫……要见他。”

孙淼见皇后实在虚弱,面上从除了脸颊上浮着两团病态的潮红,余下不见一丝血色。

忙一面朝外唤人,一面道:“娘娘,这会儿见不到皇上,您先躺下好好养着,皇上……去……”

她不肯往下说,撑着皇后坐回榻上。

“娘娘,你您还是歇息吧,奴才把药端来给您……”

“去什么地方了!”

“是,娘娘啊,皇上回养心殿了,去时留了话,说……不见您。”

皇后一时抑制不住里内翻腾冲撞的血气,猛地一弯腰,便呕出一口乌红色的血来,而后便觉身上的力气一下子全部泄尽,连挣扎都挣扎不动,直直地跌躺回榻上。

从头至尾,她好像都不懂他。

这不是他们的孩子吗?难道不应该是他们相对痛哭,彼此疗抚慰吗?可是他为什么不肯见她,好好地抱抱她,好好地宽慰她几句。

就这么难吗?

皇后忍痛闭上眼睛,有些可笑的是,这样温柔的场景,她竟然连想象都有些困难。

夫妻十几年,这个男人似乎没有哪一刻对着她敞开过自己。

她只知道,她的夫君个好皇帝,夙兴夜寐,励精图治。因此,她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辅佐明君的贤后。皇帝对她呢,好像也还不错。就算偶尔言语严肃,但也把她的尊荣护得很好,十多年来,从不在外伤其体面。

从前,她以为这就是帝后之间,最好的相处。

可如今,她突然明白过来,无穷尽的所谓“尊重”其实是“疏离”,连礼节也不过是他打发相处“尴尬”的手段罢了。

他不爱她。就算了有了血脉羁绊,他还是不爱她。

正如他所说,他的儿子,以后还要娶她们蒙古的女人。

皇帝或许真的只是不想因为她,而破了蒙古和满人的姻亲之好。才和她这么貌合神离地走到了今日。

所以,她很想知道,她究竟哪里没有做好。

或者,王疏月那个人,究竟做好什么?

想着,她不禁瑟着肩膀,朝里面翻了个身,蜷缩起膝盖,把自己痛苦地蜷进被褥之中,心下如大雪茫茫,身则如放冰窖,怔怔地,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混沌着……

皇后呕血。这可是大事。

进来的宫人们都被吓得惊叫出了声。稍微镇定些的已经忙不迭地去传太医了,一时之间,长春宫人影,脚步声,磕碰声,乱成一团。

孙淼看着地上那一摊乌血,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都说“心破”则“泣血”。

从王府到紫禁城,她们之间如一条特别平整华丽的锦缎,被一根华丽的簪子划拉开了一条无法愈合的扣子。

一代帝后,情丧至此。纵是底下人,也是无尽唏嘘。

***

钦安殿中。

王疏月搂着大阿哥,一道坐在灯下写经。臂儿粗的羊油烛烧了一大半,天已大黑。

大阿哥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向王疏月:“和娘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算来,一晃都过了快十日了,钦安殿中的日子很乏味,好在何庆从驻云堂里取了好些书过来,大阿哥最近时常一个人坐在王疏月身旁翻些什么《湖州府志》之类的地方志。偶尔也会陪着王疏月写经。倒是从来不抱怨,也不吵闹。

但他毕竟还是孩子,坐久了,就发困。过了酉时,便垂眼垂头的。

这会儿肩也塌了,腰也弯了。

王疏月停下手中的笔,侧向他道:

“大阿哥闷了吗?那剩下的,和娘娘来写。”

大阿哥摇了摇头,挣扎着坐直身子“不是,儿臣也想为三弟弟祈福,保佑他逢凶化吉。只是,和娘娘,您身子不好,这个地方,又太冷了……”

他说着,放下笔,捧起王疏月的手捂到自己的胸口。

“儿臣给您暖暖。”

王疏月弯腰,用鼻尖碰了碰他的额头:“和娘娘以后,一定要让你挑个钟意的好姑娘。到时候,你就不要给和娘娘暖手了。”

“儿臣的福晋,不是您和皇阿玛给儿臣挑吗……”

他这话到说得透彻。一时连王疏月都有些尴尬,怔了半晌,方转道:

“嗯……也是……那你告诉和娘娘,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和娘娘照着咱们大阿哥说的,去挑。”

“儿臣喜欢,和娘娘这样的。”

王疏月正要笑他这话,却听见钦安殿的殿门突然被下了锁。

紧接着,正殿殿门平开,何庆沉着脸从外面跨了进来。

“请贵主儿,大阿哥安。”

他声音压得低,也没有往日跳脱的情绪。

王疏月扶着金翘站起身来,出声问道:“这会你怎么来了?”

何庆犹豫了一下,方开口回道:“回贵主儿,皇上口谕,您和大阿哥可以回翊坤宫了。您要谢的恩皇上也免了,奴才已备好辇,就在外面等着,您和大阿哥这会儿就跟奴才走吧。”

大阿哥面露喜色,抬头道:“太好了,和娘娘,我们可以回翊坤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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