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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阁老罪行昭然,随着其被处决,妖书案一事告一段落。

朝堂上平静了许多。

皇帝似乎并不急着填补朝中的实缺,还在仔细衡量考察。文武百官们唯能猜到的是,内阁空出来的两个位置,应当有兵部尚书的一份——皇帝近来总寻张尚书议事,俨然将其当内阁大学士来用了。

至于另一个空缺,总不过仍要从六部里选,至于是徐是裴,尚不明皇帝的心意。

……

今年夏日格外凉快些,小暑已过,犹不见热气袭来,晨时微寒窗台常有凝露。

张令义收到江南的军机密报,匆匆入宫,与皇帝在御书房内议事,只君臣二人,连萧内官都被遣了出去。

“陛下,木料已运至太仓州,造船厂开始动工了。”张令义禀道。

兵部造船自然是造战船,依照图纸所示,三千料十二立风帆数十尺长的乌尾战船,庞然巨物,大于应天府宝船厂所造之最。

张令义又言:“两侧各留十二口,可设火龙,亦或是炮台,神机营、军器局已领命在造。”海战时,近身则用火龙摧之,远距则用炮台轰之。

皇帝眉眼露喜,问张令义:“今年可造几艘?”若真能造出三千料的乌尾战船,则大庆又添海上歼敌的利器。

“回陛下,木料充裕,至少可造三艘。”

“善。”皇帝起身,身姿魁魁,想到乌尾战船沧海间无所不往,又想到战船巡护下,大庆商船民船熙熙往来,海晏河清,一时雄心勃勃,言道,“有了三千料,则可再期五千料,战船入水如海上东岳,倨傲不可摧,何惧那小小倭敌?大庆可造巨船,而倭寇只会盗船,岂有造船者为盗船者所驱的道理。”

“陛下说得极是。”张令义应道。

“这后几句话不是朕说的,是伯渊说的。”皇帝乐呵呵道,似乎觉得自己方才不够庄重,遂又言,“与伯渊相处久了,朕都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君臣二人谈完造船,又谈了遴选武官操练水师之事,时辰便到了晌午。

张令义怕耽误皇帝用膳,正打算告退,却闻皇帝突然一转话头,问道:“张爱卿,你觉得裴知州这些年功绩如何?”

天下知州,能让皇帝道姓的,自然唯有景川世子裴秉元。

张令义此人最大优点便是说话“老实”,他笑着言道:“禀陛下,兵部这几年能在六部中抬起头来,有近半的功劳是裴家父子的,南有太仓船厂,北有宝泉银局。再者,微臣听闻太仓州一带物阜民强,百姓安居乐业,有人戏称为‘小扬州’。是以,若是问微臣,微臣以为裴知州这几年兢兢业业,大有建树,其功绩在外派官中应属前列。”

张令义愈说,皇帝愈是露出惋惜的神情,让张令义心里有些发虚,以为裴秉元犯了什么事,盘算着再替他说说好话。

皇帝从案上抽出一折子,递予张令义,道:“你看看罢。”

才一翻开,张令义有些惊诧道:“告病辞呈?”语气和皇帝一般,亦是惋惜。

皇帝颔首,道:“朕本可否了,继续留他,然其爱子之心切切,为国之心耿耿,又叫朕难以下笔。”

故裴秉元的辞呈迟迟未有批示。

张令义继续读,只见折子上写道:“……咏往昔,古人今人皆如水,新人催着旧人进。”似是在说把官职留给后来人,可后面又接着写道,“……钟鼓将将,淮水汤汤,桐柏细流已磅礴至海,唯洪泽湖水仍囿于原地。”

淮河西起桐柏山,一路向东,独流入海。

张令义恍然大悟,裴秉元是不想阻了儿子们的路,自比洪泽湖水。

父子皆入朝为官并不少见,但像裴家父子这样的并不多见——裴秉元入仕太晚,而裴少淮势头又太快。

裴秉元在辞呈最后写道:“……臣愿辞官入监学,尽己之力做余事。因只曾过了童试三关,学问浅薄,不敢居侍讲之位,愿做一管事,领监生外出历事实习,为各县水利农桑,聊尽微薄之力。”他愿意带着这些监生出去历事,将自己的亲历所得慷慨相授。

张令义润了眼眶,合上折子,双手恭敬递还给皇帝,垂首道:“裴知州身直心广,微臣自愧不如。臣斗胆,以为陛下当应允此事,大庆不止一个太仓州而已。”大庆不止一个玉冲县、太仓州,国子监里也不止一个“老监生”,不求人人皆是“裴秉元”,但哪怕能多治理一个水患,此事便值得。

也圆了裴秉元的一份心。

“朕明白了。”

这才让张令义退下。

……

兵部藏图阁中,兴许是因为房内尘土扬起,抑或是因为被谁提及名字,裴少淮连打了几个喷嚏。

一幅幅厚重泛黄的地图悬挂在壁上,有万国图、漕运水路图、南北驿站图,还有九边军屯卫所图、东岸镇海卫所图……其中任何一幅泄露出去,都是要掉脑袋的。

皇帝特许裴少淮任意取看。

地图画得很粗劣,惟有方向是大致准确的,所以裴少淮辨认得很辛苦,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读完所有的图纸。要选出五个最合适的开海点不是易事,水运、陆运、海港、兵防皆要考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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