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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通南洋西洋,明州通东洋,这两处是定下的。

福建布政司居于广州、明州中间,可选的地方有泉州、漳州、嘉禾屿,都是天然的良湾,裴少淮在纸上写下了两州一屿三个名字。

嘉禾屿即是后世的厦门,此时仍比较荒芜,仅一个千户镇守着,设有五通、东渡两处官渡口,属实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不管是陆运还是水运,这里都不甚便捷,可裴少淮却把它写在了第一位。

三选一,裴少淮思忖片刻,最终一笔划走了两处。

“笃笃——”敲门声响。此处戒严,有权限进来的人总不过那几个,裴少淮撂下笔前去准备开门,一边问道:“何人?”

“伯渊,是我。”张令义的声音。

裴少淮开门,道:“座师。”

“用过午膳没有?”

裴少淮望望外头的天色,才省得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讪讪笑笑。

“公务再紧,也当注意身子才是。”张令义一边劝道,一边把手里那包点心递给裴少淮,道,“陛下命我给你带的,你且先吃两块垫垫肚子。”

张令义进屋,首先看到书案纸上的“两州一屿”,被果决的一笔划走了“两州”,只剩下“一屿”。

裴少淮选了嘉禾屿,舍去了泉州和漳州月港。

张令义待裴少淮吃了点心,又喝了茶水,才开口问:“伯渊缘何这般选?”不管是泉州还是漳州,都比一小小嘉禾屿繁华得多。

“座师可知太仓码头为何能在两年内建起来?”裴少淮自问自答道,“因为旧时码头早已荒芜,一切都是从头开始……从无到有看似艰难,实则却比‘推陈换新’要简单许多。”

一语道破。

裴少淮接着分析道:“泉州港自宋时起繁荣至今,市舶司设在此处,则官商守在此处,早已盘根错节。朝廷派吏部先一步到泉州监察治理,然再快的刀,也有砍不断的暗线,若选在此处开海,只怕总有意想不到的阻碍冒出来。”

他并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两地相距不远,此盛彼衰,嘉禾屿繁荣起来,则泉州的问题不治而愈。

“那漳州呢?”张令义问。

漳州位于九龙江入海之处,海港如弯月,故得月湾之称。

此处并无市舶司,也不是官渡口,而是一处走私港——月形港湾内风平浪静,小岛林布,走私的商船在小岛间游弋,官船很难将其逮捕。

“不受海浪所扰,确是个不错的港湾。”裴少淮评价道,“然官、民、商、寇在港内集聚,早已形成了制衡,各有占据。”好地方都被人占完了,想要统起月港,就要驱逐他们。

新设的五个开海点中,裴少淮最看重的,便是福建布政司的这一个点,所以他尤为慎重。

张令义赞叹笑道:“本官今日又跟着涨学问了。”

裴少淮应道:“门生现下只是纸上谈兵,想要做成此事,恐怕要身临其所,才能具体定夺。”

“太仓船厂那边,已经动工了,三千料的乌尾战船指日可待矣。”张令义过来便是为了同裴少淮讲此事,他又道,“话已带到,本官便不耽误你做事了。”

两人作别。

……

夏至入南风,京都渡口日日有归船,多是从江南一带经由大运河归来。时隔两年,吏部派出去丈量各地田亩的官员陆陆续续归来,聚于户部重造大庆鱼鳞总册。

再度回到京都城的裴秉盛,身形消瘦,肤色黄黑,才两年却似老了十岁。

裴尚书府中,裴秉盛同父亲说着一路的艰难,话语再不似以往那般嚣张,多了几分唯唯诺诺,他踌躇了半晌,垂头道:“爹,孩儿在苏州府时……受了他的帮助。”

裴珏已意料到,一言不发——二房终究又一次低了头。

再开口时,说的却是:“今日写好辞呈,明日便递上去罢,为父过不了几日,也要南下了,领队去监察各地布政司。”

儿子刚刚回来,父亲马上又要走。

“爹,陛下已经饶恕孩儿了……”裴秉盛不明白父亲为何要领这样凶险的任务。

“可他没有饶恕尚书府。”裴珏怒其不争,本想好声好气,却忍不住骂道,“你的儿子苦读二十余年,仕途还未开始,就被你这个当爹的给断了。”

朝中百官皆以为裴珏南下监察,是奔着入阁,实则,裴珏不过是为让幺孙能参加春闱、殿试而已。

皇帝手底下很多人,但有的事只有他这把黑刀才做得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