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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思科尚不确定买车的缺口还差多少。

如今小轿车的价格, 有几千的,也有几万块的。

以他的经济实力,买一辆二哥那样的国产小面包, 或是一辆进口小土豆就差不多了。

几千块就能搞定。

按照老百姓的普遍认知, 只要条件允许, 还是更倾向于买进口车的。

小土豆是波兰产的菲亚特,既是进口的, 又价格实惠, 是许多万元户的首选。

作为一个新晋暴发户,狄思科也相中了它。

若是按照官方定价,只要四千多块就能拥有一辆小土豆。

然而,这两年小土豆的价格早被万元户们炒了上去。

有人五六千块就能买下来,有人却得花上万块。

狄思科不敢把价格报给郭美凤, 只含含糊糊地说:“您给我一千块就行!”

“一千块能买什么车啊?”郭美凤不懂行,但也知道这点钱不顶用。

“我手头还有些存款。”

狄思科这个月刚收到新阳音响出版社的汇款,录音带首发的五千块,加上写真集的酬劳, 交完税以后到手将近六千。

再加上他之前走穴和出录音带攒下的一千来块存款, 总共有七千多。

听说电影厂的一位女演员通过厂里的司机牵线,花八千块买了一辆小土豆。

所以, 狄思科也打算准备八千块的预算。

郭美凤将存折交给他之前,又不放心地问:“你买那车到底多少钱啊?”

“四千多。”

“妈呀,咱家攒了几十年也没攒下四千块。”郭美凤心疼地说,“你现在有点钱,可真是烧包了, 什么都敢买。”

在她看来,老二买车是因为业务需要, 老五买车就纯属是穷人乍富的报复性消费。

“我这是为了节约时间成本,把精力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狄思科试图说服她,“租金按月进账,我第二张录音带如果加印的话,另有半个点的分成。过不了多久,您这存折上的数字就恢复了。”

郭美凤嘟哝:“别人没有车照样娶媳妇,你媳妇怎么那么金贵?”

“跟我媳妇没关系,人家时间挺多,主要是我抽不出时间。”

郭美凤打探道:“你找这媳妇是做什么工作的?家里是干嘛的?”

“她是歌舞团的干部,全家基本都是文艺界的。她爸是国画院的副院长,亲妈是舞蹈家,还有个后妈是我们单位的处长,奶奶是著名作曲家,爷爷退休前是干嘛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家跟徐大爷住在一栋楼里。”

郭美凤拧眉思索片刻,迟疑着问:“你说的这姑娘,不会姓于吧?”

“您认识啊?”

“在老徐那边见过几次。”

而且在青歌赛直播上也见了,但她当时没敢往那方面多想。

人家是正经的干部家庭出身,他们家除了老五,就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她家攀不上。

狄思科觑着郭美凤的神色问:“妈,您对这儿媳妇人选不满意啊?”

不满意也不能换了。

“人家条件那么好,能看上你么?”郭美凤很清醒。

老五学历高长得好,但干部子弟里也有学历高长得好的小伙子。

以人家的条件,肯定能找到门当户对的。

“所以我得多花点心思追人家啊!别的不说,于童长得漂亮吧?”

“嗯,”母子俩审美一致,“要是真能娶进门,以后你俩的孩子差不了。”

但是,人家家里能同意吗?

齐大非偶,她觉得老五有点悬。

儿子正在兴头上,郭美凤并没讨人嫌地泼凉水。

将存折递过去,她情绪不高地说:“你追媳妇也别耽误了工作。打铁还得自身硬,早点做出成绩,以后去老丈人家也能多点底气。”

狄思科并不知道亲妈正在心里唱衰他,接了存折就乐颠颠地去找二哥了。

二哥在外面的门路广,兴许能帮他买到更便宜的小轿车也说不定。

*

买车的事一时半会儿没有眉目,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经贸大学的八三级毕业生,迎来了大面积的毕业分配。

狄思科宿舍里的八个人,有三人被分配去了国字头进出口公司,一个去了海关,剩下三人回了生源地。

发小儿葛磊如愿去了进出口公司,工资高、待遇好、工作体面。

教他学会了广东话的陈旭,返回老家进了省商业厅。

狄思科没什么悬念地被分去了经贸部,虽是所有单位中牌子叫得最响的,但同宿舍的另外七个人,谁也不羡慕他。

他在部委实习大半年,日子过得有多悲催,所有人都看得见。

高强度的摄取知识不难,难的是每天都要维持这种强度。

天天都是考试周,这样的日子有几人吃得消?

所以,听说他跟袁媛都留在了部里,而且还是技术难度很高的翻译室。

班里的其他人羡慕,这些见证他每天熬到半夜的室友却有些同情。

毕业季到来,学校宿舍和大树上都挂起了各种欢送横幅。

“为祖国的外贸事业贡献青春!”

“服务祖国人民实现自身价值!”

“热烈欢送我校八三级毕业生奔赴祖国各地!”

“此去万里,一程风雨一程歌!”

诸如此类的条幅被挂得到处都是,也唤起了大家离别的伤感。

宿舍聚餐,班级聚餐,各种小团体聚餐,几乎每天都有。

狄思科非常珍惜最后的这段相聚时光,只要时间允许,所有饭局他都应邀了。

全班聚餐的时候,张新华端着酒杯走到了狄思科跟前。

自从被举报亲属走私以后,狄思科与他就没怎么说过话。

两人似乎都在有意回避与对方接触。

但这次不知张新华是怎么想的,居然主动找到他解释了之前那封举报信的事。

“其实我本人在事业上没什么追求,但我父母都希望我能进体制内工作。关于你哥哥的那封举报信,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是我家亲戚写的。”张新华举起酒杯说,“狄思科,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针对那件事,我郑重跟你道个歉,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

狄思科对这番话并不怎么相信,但他已经回敬对方一封小作文了。

也就无所谓原谅不原谅。

一杯酒而已,喝就喝呗。

是否真的能够一笑泯恩仇,他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

反正马上就要分开了,以后又同在一个系统工作,就这样吧。

*

毕业分配方案公布,同学们彻底离开了校园。

走出校门的当天,狄思科就无缝衔接,带着报到证去单位报到了。

英语组的三个新人不用像其他毕业生那样进行岗前培训,所以正式入职没两天,崔组长就给他们安排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份工作。

后天要紧急接待一个外国企业家考察团,领导临时安排了宴请。

虽然只是吃顿饭的事,但外交无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交际司这边要马上拿出接待方案来。

崔组长大方地派出了狄思科、袁媛和方堃,配合综合处和外宾接待处的同事,完成这项任务。

翻译菜单和行程安排的工作,通常只用一个人就能搞定了。

但谁让他们仨都是新人呢,每人负责一小部分,两天的时间无论如何也能做完了。

方堃是高翻班的研究生,又比狄思科二人的年纪大点,分配工作的时候,就主动选了难度最高的菜单翻译。

狄思科翻译行程安排。

而袁媛的工作简单却最琐碎,她得帮忙打印几十个来宾的名牌,以防出现弄错客人名字的情况。

综合处很快就把行程单交给了狄思科。

一页纸上没多少内容,几百个字而已,他几分钟就能翻译出来。

但是临时接待任务之所以难办,就在于行程和人员的不确定性。

狄思科上午九点翻译完第一稿,正准备送去打字室打印正式稿,综合处的同志又把新的行程单送来了。

人家说了,上一份不算数,以这一份为准。

狄思科便将第一稿收起来,重新译了第二稿。

这次他有经验了,工作完成以后没有马上去打字室。

等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果然又等来了改动后的第三份方案。

一份行程安排修修改改好几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算正式确定下来。

狄思科打印了正式稿,在底部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拿出印章和印泥,郑重其事地在旁边盖了章。

类似的工作他已经做过几次了,但这是他第一次有资格在上面签字盖章。

而且这个印章是于童送给他的。

印章材料是号称四大印章石之一的寿山石,从于宝塔那里搜刮来以后,就被于童送去了琉璃厂雕刻。

所以,当狄思科将沾了印泥的白色印章盖在定稿底部时,好似决定了什么国家大事。

那种仪式感堪比皇帝握着玉玺。

将定稿送去综合处,他的任务就可以正式完成了。

不过,截稿时间是今天下班前,刚出校门的狄思科还记着老师们“不许提前交卷”的要求。

所以,他没着急往上送。

下午袁媛去宾馆送铭牌的时候,他也跟着去了。

反正他没什么事,就按照外宾的行程路线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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