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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样走了一遍后,他却有了新的疑问。

按照行程单上的安排,外宾们要在明天中午直接从会场前往冷餐会。

两处相聚不远,步行一刻钟左右就能抵达。

所以,行程单上将冷餐会安排在了会议结束的半小时以后。

不过,狄思科实地走过后发现,会议在贵宾楼三层,冷餐会在迎宾楼顶层。

两栋楼里的客梯都只有三部。

这次会议有上百位来宾,若是有人不习惯走楼梯,固执地等待电梯,那半小时的预留时间必然不够。

有些外宾恐怕会迟到。

反正他搭乘电梯走这条路线的时候,因为是第一次来,不熟悉路径,步行用去了三十五分钟。

从宾馆返回单位,他就想给外宾接待处的吴勇提个醒。

吴勇是对接行程安排的,之前给他送了五个版本的行程单。

然而,都快走到人家办公室门口了,狄思科又顿住了脚步。

他虽然没啥工作经验,也没有闻笙箫那种从小耳濡目染的眼力,但他直觉这种事似乎不该由自己开口。

在翻译室呆了这么久,他经常见到大家配合业务部门反复修改翻译稿,却从没见谁给人家的工作挑过毛病。

何况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万一人家在两栋楼间安排汽车接送了呢?

那样的话,半小时的准备时间也算充裕了。

崔组长在会议室里呆了一天都没回来,他这会儿也没个能请教的人。

反复权衡再三后,他先将那份定稿给领导审核签字,然后把签好字的稿件送去了吴勇那里。

“吴哥,我先把这份定稿交给你吧,要是还需要改动,你随时来找我。”

吴勇刚放下电话,正忙得焦头烂额,答应一声说:“先放这儿吧,我还得往宾馆那边跑一趟。”

“你们这运动量可真够大的,难怪接待处的同志都很苗条。”

吴勇穿上外套,苦笑道:“没办法,劳碌命啊。”

“我下午从贵宾楼去迎宾楼,迎着太阳走了半个多钟头才找到地方。要是天天像你这样折腾,腿都得跑细了。”狄思科笑着问,“咱单位不给你们配个车啊?”

“配了啊,”吴勇自嘲一笑,“配了自行车,每天可以免费去车棚打气。”

狄思科又与他说笑了几句,便返回办公室做基础训练去了。

他一直等着吴勇来送第六版本的行程单,可是等到快下班了,也没见他再次找来。

正好崔组长下会回来了,他就凑过去小声跟崔组长请教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处理。

年轻人来到新单位大多战战兢兢,做好本职工作都不容易,没什么人会多管闲事。

尤其这些毕业生是各校优中选优的天之骄子,很多人宁可自己一点点摸索,也不会主动暴露短板。

因此,崔组长很少有机会回答这种问题。

“咱们是翻译,他们送来什么,你就翻译什么。”崔组长慢条斯理道,“外交无小事,某些决定和安排可能会有其他深意,咱们不了解情况,不要随意帮业务部门修改内容。”

“哦哦。”狄思科受教地点头。

“而且冷餐会大多是无人陪同的,他们迟到几分钟也无伤大雅。”崔组长鼓励道,“你今天表现不错,多听多看,别冲动做决定。不过,你下班以后多等一会儿吧,要是接待处那边有什么改动,你尽快帮他们处理一下。”

能搞接待工作的没有笨人,尽管小狄表达得隐晦,但人家未必领会不到。

果然,还差一刻钟下班的时候,吴勇匆匆忙忙送来了第六版行程单。

其中的两处改动里,就有狄思科提到的那一处,预留的时间从三十分钟变成了四十五分钟。

“小狄,还得麻烦你啊!”吴勇在他背上拍了拍。

狄思科做个OK的手势,就埋头干活了。

修改定稿以后还得重新走流程,时间紧任务重,没时间寒暄。

他要改行程单,袁媛要修改出席人员名单,俩人都得留下加班。

只有方堃提前完成了菜单翻译工作,而且他那个菜单是今天晚宴要用的,估计这会儿已经上桌了。

所以,方堃可以背着背包潇洒下班。

“小狄,小袁,你们加油!我先走一步啊!”方堃笑着招呼。

狄思科抽空摆摆手说:“难得见你准点下班,赶紧回去休息吧!”

“哈哈,暂时休息不了,”方堃指了指身后的庞庆祖说,“约了庞老师打乒乓球,加强体育锻炼,估计还得大战三百回合。”

“那你得小心了,庞老师的乒乓球是咱们翻译室打得最好的,小心被他杀得片甲不留。”

狄思科暗道,整个翻译室也没几个男的,这几个男的里只有庞庆祖爱打乒乓球。

矬子里拔大个儿,他也能当个冠军了。

方堃嘻嘻哈哈地跟着庞庆祖离开,狄思科将稿件反复检查无误后,便送去了打字室打印。

“中午不是刚打印过吗?你怎么又来了?”打字员不出意料地又被留下加班,看到送来的新稿件,头都大了。

“赵姐,我能等,您慢慢来吧。”狄思科自己找了椅子坐下。

虽然口中说着能等,却直勾勾地盯着人家敲键盘。

大有你不给我加急,我就不走的意思。

赵姐被这大明星看得发毛,抓起手边的一沓资料说:“没什么事你就看会儿资料,你不是已经转正了嘛,这些资料可以随便看了。”

狄思科随手翻了翻,没看到能吸引自己的内容。

不过,他倒是发现了方堃翻译的那份菜单。

虽然方堃明目张胆抱庞庆祖大腿,有点那什么,但是他的专业水平还是没得挑的。

若是将这份菜单交给他,他也未必能翻译到人家这种程度。

中餐的菜名,有时写实有时写意。

像这个菜单里的“满福六小蝶”、“金华玉树班”,只听名字根本就猜不出吃的是什么菜。

然而,方堃的译法就很直白,应该是提前跟厨师打听过菜品做法的。

英文译名虽然少了中餐取名的韵味,但根据英文菜名,可以很轻易地了解,每道菜的用料和烹饪方法。

这一点还是值得借鉴的。

狄思科伸手将方堃写出的译名挡住,自己先在心里将菜名翻译一遍,再跟方堃的译法进行比较。

来到菜单中段的时候,有道菜名叫红烧龙凤翅。

他猜测凤翅是鸡翅膀,就是不知龙翅是谁的膀子。

结果打开方堃的答案一看,却发现龙是对虾,凤是鸡肉,翅是鱼翅。

他在心里感慨中华起名博大精深,正打算继续往下看,目光却在这道菜的第一个单词上顿住了。

红烧龙凤翅,Braised Shark‘s Fin Soup with Chicken and Prawns。

但是这张菜单上的Braised 却被写成了Bruised。

一字之差,“红烧龙凤翅”就变成了“受伤的鸡虾鱼翅”。

狄思科:“……”

方堃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吧?

“赵姐,这张菜单是最终定稿吗?”

赵姐头也不回地说:“那一沓都是终稿。”

将这种出了错误的菜单,拿到宴请的酒桌上,没人注意还好,万一被人看到了,那翻译室就闹了大笑话了。

可是,现场有那么多外宾,人家不可能都不研究菜单吧?

他拿着那份菜单跑回英语组办公室,但办公室里除了袁媛,以及从省商业厅借调的两名翻译还在加班,其他人早已经按时下班了。

方堃不知在哪里打球呢。

他尝试着往崔组长家里打了电话,可惜无人接听,应该还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又拨给翻译室老大孙主任,也是无人接听状态。

情况紧急,他将事情告诉了办公室里的另三人。

借调来的周萍建议道:“趁着时间还早,赶紧让人重新打印菜单。咱们在内部丢人就算了,千万别丢到外宾面前去。”

袁媛也起身说:“我去打印室,让他们加急打印一份新菜单。你先去找找领导吧?”

这在翻译室算是重大失误,甚至可以上升为事故。

不是他们这几个小喽啰能解决的。

晚宴七点开席,这会儿差一刻钟六点,不知道临时换菜单是否来得及。

狄思科已经把翻译室里能找的领导都翻遍了,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寸,一个能管事的领导也不在。

他带着那份菜单去找了综合处的徐处长,这位也是活动负责人之一,翻译室的领导都不在,只能由他出面想办法补救了。

好在徐处长还在单位加班,听他简单讲了大致情况,二话没说就给宴会厅那边拨通了电话。

要求他们在外宾到场前,尽快将已经放到每个位子的菜单收回。

徐处长冷静地问:“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新菜单打印了吗?”

“打印了,但不知道重新印刷还来不来得及,”狄思科提议道,“咱们提前联系小车班或是出租车吧?菜单出来以后,第一时间送去宴会厅。”

徐处长叫来处室里的同事帮忙叫车,背着手在办公室里焦急地转了两圈。

这种错误一旦被发现,吃瓜落的不只是当事翻译和翻译室,他这个在最后签字的负责人也要有连带责任。

狄思科沉思片刻问:“徐处长,宴会厅那边有没有出入限制啊?一会儿咱们的车开过去以后,岗哨能放行吗?”

经他提醒,徐处长又往不知什么地方打了电话,让对方带着通行证,马上去宾馆门口待命。

狄思科在原地安静等待了一会儿,他没处理过这种紧急状况,也不知自己还能帮上什么忙,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抢时间。

不但要缩短路上的时间,还得缩短新菜单的打印时间。

他跟徐处长约好在办公楼门口汇合,便跑去印刷室,打算看看情况。

印刷室里的机器刷刷工作着,袁媛正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还差多少啊?”狄思科跑过去问。

“快了快了。”袁媛往挂钟上瞄了一眼,已经六点一刻了。

印刷室的大门打开,有人捧着一沓还热乎的菜单走出来。

袁媛穿着高跟鞋不方便快走,狄思科跟他招呼一声,接过那沓菜单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楼下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