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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给你生活用的房子和地皮,还有些现钱,你家里是农人,应当懂得怎么办。”

“我是伯少爷的人,即使过三十年,我还是会守着他。”庭渊固执道。

他巴不得找个理由,好远离买儿求荣的原主家和步步惊心的伯家,自然要替伯少爷守孝守到底。

“三十年?”伯夫人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三年就够看清一个人了,庭渊,别这么早下定论。”

不过既然这么想表忠心,那就守着少宁一辈子也好。

伯夫人讥讽地想。显然,重金修筑的灵位属于伯景郁,那灵堂前面的破床属于他这个贫穷的赘婿。

而他的床放在夫郎灵位旁边,倒算是...真正的守灵。

庭渊有些无奈。

他本想寻个其他地方睡觉,可放眼望去,其他屋子居然都不适合住人。

这房子庭院朝向很奇怪,又年久失修,导致除了这间屋,其他隔间都很潮湿。

中间的大院里栽了棵巨大的槐树,瞧着也是半死不活,旁边的空房许多也就骨架完好,改造起来要不少银子,他手上这点钱无力支撑。

伯家人言出必行,还真是只收拾了这一间屋子,其他地方都需要他自己打理。

看到这里,庭渊已经隐约生出点不妙的感觉。

分的宅子是这副鬼样子,那所谓的大片田地,恐怕也不好指望。

初夏隐约有些闷热,可在这宅子里,庭渊却莫名感觉到浑身清凉。

弄清楚屋子的布局后,他将不算多的银票收好,打算出去看看自己分到的那些地。

庭渊走到门口,就看到几个好奇的村民朝他东张西望,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寻,还有些鄙夷。

“听说了吗,就是这小子,克死了伯家公子啊!”

“啧,我家有人在伯家帮工,据他说这赘婿脑子不太聪明,又被伯家人扔到我们这鬼地方,可怜呦。”

“你小声点,没看到人家过来了吗?”

庭渊还穿着守孝时的一身白衣,路过这群邻里时,权当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生得虽然有些薄情,但胜在好看,此刻无视掉乡亲们的碎嘴,反倒噎得其他人说不出话。

“果然是傻子,连话都听不懂...”

他走了一段路,听到背后非常清晰的嘀咕声。

“别说了。”终于有心软的小姑娘出声,“人家刚死了夫郎,你们在这说这些,小心亏损阴德。”

“他和伯少爷又没真感情,你个丫头片子,瞧见长得好的就挪不动眼了,就这点本事。”

但提到鬼神,众人好歹严肃了些,纷纷作鸟兽散。

庭渊朝着来时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冷冽下来片刻。

他在曾经那个世界,好歹也算是家里最未来可期的少爷,只有人敢在背后说他心思深沉,没人敢当着他面这么明目张胆。

才来这里不到十日,就被奚落了这么多次,这些人的口无遮拦,他一笔一笔全都会记下来。

可现在,重要的还是其他事情。

伯家给他分了十亩地,他在当地也算得上小康,不过他已经做好了里面只能有一半可用的准备。

庭渊初来乍到还得庭路,可相亲邻里都防着他,庭了好几个人,才有个心好的大婶指了路,可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那地很邪门,多年下来经常遇着怪事,庭小哥,你可得小心啊。”

庭渊心下暗沉,知道自己不妙的预感要应验了。

分的田离他家倒是不远,找到路后他没走多久,就看到了自家田地,还有远方隐约出现的鼓包。

好像是个乱坟岗。

庭渊:...

完了,身上的伤又开始疼了。

他的田边上怎么是坟冢啊!!!

庭渊维持住呼吸,加快步子走上前去。

他看得没错,这确实就是坟冢,紧紧挨着自家田地,只靠一道若有若无的沟壑隔开。甚至有些不安分的孤坟,已经跑到了自家地里来!

而且其他人的田布局方方正正多见,伯家给他的田最大那块更像长方形,几乎是贴着坟冢而建,大部分田地都均匀地离这片坟很近。

这下好了,他本来想着要是拿的田贫瘠,好歹可以卖了换五亩好田专心种。可这坟冢边上的地但凡有半点距离隔开就算了,现在却和坟冢紧紧连成片,还是一大片,实在难办。

江安镇气候温和,其实土地不是紧俏资源,村里人对他态度恶劣,保不齐他们随便造谣些,这片地产的粮食都不愿有人要,更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庭渊越想,心越沉下去。

可他还是不死心,沿着沟壑的走向,仔仔细细审视着这片他仅有的资产。

找了半天,庭渊发觉地契上大部分内容都在这,可还写着约莫有两亩多零散的地没挨着坟冢,肯定是可以耕作的,伯家没给他留死路。

至于挨着坟头那八亩实在棘手,但后面他劳作能力上去,把它们和混进来的坟划开再种作物,自然不是不能用,暂且先放着吧。

两亩地,暂时养活一个成年男性倒也足够。

八成地是给死掉儿子的阴地,两成是给他这活人赘婿的普通田,倒还真符合伯家的风格。

只是他站稳脚跟的基本盘从大宅加上十亩地,变成了破屋和两亩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点银票是真实的。

他应该感谢伯夫人没给自己塞纸钱,庭渊苦中作乐地想。

走一步算一步,他打算回家修养几天,稍微装潢家里,就得去盘算下种的事情。

这么小的地方,和些不长眼的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瞧他细皮嫩肉模样,有些黝黑壮实的庄稼汉早就颇为不满。

这种小白脸能种什么地,长得好看也只能给病痨鬼娶回去做赘婿,病痨鬼一死什么荣华富贵都没了。估计到最后,还得攀着哪家富点的寡夫郎或者婆娘过日子!

就他还配嫁给伯家的公子,进伯家大门?

不过分到那块地,庭渊可是倒了大霉。

村里人讲究少,分到普通坟头地就算了,可旁边的乱坟岗还真不是什么规矩坟地,几朝几代累计下来什么怪事都有,不详得紧啊。

据说,还有人看到过里边飘过鬼影...

见庭渊单独在田埂发呆,一个扛着锄头的男人大着胆子上前,用下巴瞧着庭渊的脸,故意没事找事。

“喂,你跑东跑西一整天,觉得你家的地怎么样?”他扬声嚷嚷,引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别一不小心,就铲到地里那点坟了,招上鬼,那可是真晦气啊。”

谁不知道庭渊分的那宅子、那田地有多差,还不如朝廷分给普通壮丁的地呢。

“还行。”庭渊不咸不淡答道。

“哎呦,还行啊!”男人仿佛见了鬼,一拍手,“大家听到没,他说自家那鬼宅和鬼地非常好,不过要是他家地种出东西不干净不能吃,咱们也别太小气,施舍点给庭渊啊!”

“免得人家说我们苛刻,瞧不起他个种坟头地的。”

哪知庭渊抬起头,脸上居然带着笑意,好似听不懂男人的挖苦:“大家说得有道理,那临着坟头的地先不急着种,剩下几亩也够活了。”

“我怕到时候先祖们怨我这不吉利,明明是伯少爷的人,还到处乱招别的鬼,在外面抛头露面。”

“毕竟我是伯少爷的人,还是别碰其他鬼好,显得我不检点。”

几个猎户被他这么一通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语塞。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伯少爷都死了,人家不去坟头是担心鬼不吉利,他居然担心伯少爷九泉之下会不会吃飞醋?

还算有眼力见的农户懂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手肘碰了下边上的壮汉:“别说了,人家好歹和伯少爷...”

这下其他人也懂了。

这傻子好歹是伯家的人,而且看着神经兮兮,万一把状告上去,告个他们这的坟头鬼招惹伯家赘婿,扯上伯少爷就不好了。

毕竟谁都知道,赘婿算不上什么,可事关早死的爱子,伯夫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这时,田埂恰好吹来阵夏风,却莫名阴气森森,仿佛凉意可以透入人骨子里。

除了庭渊,所有人心头都涌入怪异的感觉。

“哪,哪能呢。”为首那位脸上出现点惧色,讪笑道,“伯少爷都走了,你节哀顺变在这好好过日子就是。”

“是啊是啊,我们就不打扰了。”

“欸怎么这么晚了,我媳妇喊我回家吃饭,再见!”

不消片刻,庭渊前面的大路已经没了绊脚石。

路边野草摆动幅度变慢,阴风也恰好停在此时,温柔的风席卷着他。

“呵。”他轻笑了声,用手拍了拍刚刚那人扯过的衣角,自言自语戏谑道。

“伯景郁,你夫君被人欺负得可真惨啊。”

他其实没把这事放心上,毕竟到哪里,其实家底都是硬道理。

只要他能做出成绩,把荒地变成江安镇的沃土,那些今天瞧不上他的人,明天还会眼巴巴贴上来。

说来可笑又现实,这就是人性。

回到家,简单洗漱了下,他躺在虽然勉强能睡,却不停吱呀作响的板床上。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的困意来得居然很快,盯着亡妻牌位,也丝毫没感觉到害怕。

鬼都是人变得,这个人几日前才抓着自己的手,分明正值大好年华还不想死,可抵不过疾病折腾。

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脸颊上似乎有微凉的触感,听见个青年的嗓音在说话。

这声音有些耳熟,可并不真切。

或许是因为庭渊只听过这位才子油尽灯枯时的呓语,没听过他和同窗门朗声讲道时声音,他想了会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