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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仞收剑回鞘,与朋友们围坐案前。

“站在学院的立场, 你会按原计划, 让我三日后露面吗?”

徐冉不解。

程千仞:“目前勤学殿广场水泄不通, 群情激奋, 如果我当庭说出什么煽动人心的话,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很容易爆发大规模流血冲突。”

“学院拿不出办法安定人心, 便开不了庭。至少开庭前,胡先生或院判会来找我谈一次。”

徐冉恍然大悟:“好有道理啊。”

顾雪绛却知道, 程三这样说, 只为让他们暂且安心。提审拖得了一月,拖不了一年。总要有个对策。

林渡之摆上食盒,几人边吃边聊, 像在家里一样自在。朋友们讲外界消息给程千仞听。

徐冉:“钟十六恢复得不错, 出门前,他还问你去哪了。”

“怎么问?”

“‘程、在哪、为什么、不见?’,我说‘你说清楚一点呗, 我根本听不懂啊!’哈哈哈哈。”

程千仞:“你别欺负人家, 人家反应慢,但脑子不傻,心里清楚的。”

徐冉:“林鹿对他温柔得像个妈妈。我这激励治疗法,与林医师互补。”

鹿突然脸红:“不是妈妈, 是对病患的耐心。”

程千仞:“他独自在家, 钟家供奉们还在城里……”

徐冉立刻起身:“我回去看看。”

顾二望向窗外天色:“快到钟十六吃药的时候了。鹿也回去吧。我再陪千仞说说话。”

两人走后, 顾雪绛似笑非笑看着程千仞。

程千仞自知瞒不过他,老实交代:“这里是湖心岛,等我伤势恢复后,便破阵潜入湖底,夜渡暗河离开南央城。”

顾二挑眉:“你打算就这么走?一个人?我今天不问你,你就不说?”

“我会留一封信。林渡之不会同意我冒险破阵,徐冉藏不住事儿,她今天回家收拾东西,明天全南央都知道我准备跑路。人多扎眼,我一个人走,反而方便。等我到东川,立刻发传讯符给你们。”

顾雪绛:“说得容易,这一路何止千难万险。按现在的情况,即使开庭,学院也不会罔顾民意,重判于你。”

程千仞默默取东西放上案头。

邱北离开前送他的锦囊是空间法器,里面装满符箓。双院斗法的彩头丰厚,三件攻击法器,两件护身法袍。

满桌符箓法器,加上一柄旧剑。

他说:“逃不出去,也杀得出去。我不接受审判。”

顾雪绛摇头:“我不想你做第二个宁复还!”

程千仞一时默然。东家,你当年为何杀师叛山,万里奔逃,是否另有隐情?

他起身行至窗前。窗外白雪纷飞,寒风呼啸。

“与逐流了断后,我心境忽而开阔。虽被院判重伤,但恢复后的武脉更坚韧,真元更凝练。安稳度日于我无进益,我打算游历山川,经风历雨,寻求突破小乘境的机缘。”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们留在这里挺好,我哪天回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顾二点燃烟枪:“理智上我知道你说得都对,感情上我并不接受……程府的绿萼梅开了,你还没看上一眼。”

气氛沉默。烟气缭绕。

顾雪绛抽完半袋烟:“你是否信我?”

程千仞诚恳道:“爹就你一个傻儿子,当然信你。”

顾二此时懒得跟他计较:“那便等。不要破阵。”

程千仞想了想:“好。”

那日之后,程千仞在窗台发现一瓶辟谷丹,从此正式开始湖心岛禁闭生活。

他见不到任何人,得不到任何消息。

公审日期一拖再拖。这里仿佛与世隔绝,夜半时分,安静得能听见落雪声。

程千仞照旧修行,在识海中演剑、打坐冥想,有时案前擦剑、提笔练字,以沉心静气。生活有条不紊,看不出一丝焦虑。

这日风雪初歇,天气难得放晴。

他推开窗,庭院无人清扫,白茫茫一片。冷冽空气中暗香浮动。

原是院角两株白梅开了,白瓣黄蕊,傲雪凌霜,煞是好看。

他又想起朝辞宫后山的红梅,高大而疏阔孤寒。南央梅花品种不比北地,低矮而繁茂秀丽。

四五只白鹭在梅树下嬉戏,彼此以长喙梳理羽毛,很热闹的样子。

院判居住的湖心岛天地灵气充足,禽鸟也瞧着有灵性。

程千仞学林鹿的姿态伸出手心,温和道:“来。”

可惜他身佩神鬼辟易,凶煞难掩,白鹭们吓得振翅高飞,扑棱棱没了踪影。只余空院孤梅。

程千仞无奈笑笑:“怕什么,我又出不去。”

长剑鞘中轻颤,似是呼应主人心意。

时间一天天流逝,依学院往年安排,年终大考都已结束。

某日程千仞案前写字,忽听闻叩门声。

清脆声音像春芽破土、春水破冰,昭示着漫长冬天终于过去。

“我以为与世隔绝,等待未知的审判,人总会忍不住思虑外界消息。思虑愈重,心思愈乱。尤其是你这般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龙困浅滩,如何能忍?但看你眼神清明,气息圆融,十分沉稳啊。此时此刻,多少人为你奔走努力,你就不急吗?”

程千仞请书生入座:“先生说笑。”

他一副待客姿态,全然不像禁闭中的囚徒。

“既然已做选择,等待便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胡易知盯着他,目光沉沉,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程千仞:“您是来放我出去,还是来杀我?”

胡先生笑起来:“恭喜。明日你便能离开这里了。”

程千仞淡淡“哦”了一声。

“你将面临两种可能,先说第一种罢。辰时,公审在勤学殿举行,我与院判主审、州府刺史陪坐,钟家三位供奉出庭,钟十六也被要求出庭,但他处于半洗智状态,他的话不具备证词效力……”

程千仞皱眉:“等等,您都知道?”

胡院长道:“我知道。”

“学院有这样的学生,您不管吗?”

胡先生长叹一声:“他如今人在程府,你那天又为他出头,想来一定是看不惯这种事……但他不是个例。世家傀儡存在已久,大家心照不宣罢了。我今日管他一个,就把学院放在了皇都世家的对立面。学院不能有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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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厌憎皇都世家。他们确实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但与他们创造的价值、对人族所做贡献相比,这些事不值一提。维续权力需要代价。千千万万人为此牺牲,钟十六只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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