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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瑛面上露出奇异的表情,似难过又似懊悔:“那日在清凉殿中,湘王暴起质问,他下意识挡在我前面,想来就埋下了祸根。”她的声音里含着说不出的软弱,也不知道是埋怨傅琛还是埋怨自己:“你说他就不能圆滑一点?或者不要对我那么好,疏远我冷待我,不比护着我强?”

无人知道,当她审讯傅琛时,亲眼目睹他渐渐变的血肉模糊之时,内心里的感受。

也是在傅琛出事之后,她暗中派张青去傅府,才发现傅宪夫妇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离京,守门的下人说是老爷太太带着商队远行,不知归期,她怀疑傅琛早就探知了京城的暗流涌动,怕连累家人,这才安排父母离开。

元鉴从来没有见过唐瑛如此颓丧,哪怕是她扮作小乞丐被人追杀,也能在逃生的时候露出灿烂的笑容。

“难道不是陷害?那人真是岷王之子?”

如果是陷害,凭唐瑛的刑讯手段,必然能替傅琛脱罪。

“我下午便要去竹林寺。”她一抹脸,好像随手戴上了一张无坚不摧的冷硬面具,从他的马车里翩然跳了下去,翻身上马,扬声道:“麻烦殿下回去转告庆王妃,我得空了去找她顽耍。”

元鉴探出头,一如既往的软弱:“本王一定转告,只求唐掌事回头与王妃切磋的时候,多怜惜怜惜一点本王后园子里的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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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阆听到跟踪唐瑛的人来报她行踪,正留在大长公主府里“尽孝”。

“姑母神机妙算,果然将傅琛送进了诏狱,亲手送到了那丫头手里。没想到唐瑛也是个狠心的,居然把傅琛打的血肉模糊,气息奄奄,亏得姓傅的为色所迷,居然还护着他。”元阆沉郁许久,总算因此事而振作精神。

前世继位之前,他未有机会插手禁骑司,而傅琛在他继位之前就已经死于诏狱,外间都传是南齐帝晚年下令杀的臣子太多,要拿傅琛来平息众怒,随便找了个借口治罪。

那时候距离南齐帝离世大约还有两三个月,傅琛与唐瑛并无机缘见面,不过是个毫不相关的臣子,他曾经暗中示好,对方不为所动,非要忠心侍君,最后落得个惨死诏狱的下场。

他死后不久,扑天盖地的骂名紧随而至,说一句“臭名昭著”也不为过。

后来,他继位之后顺便接管了禁骑司,约略听到一点传闻,还是禁骑司里向他效忠的老人提过一句,傅琛的死与岷王的儿子有关,两人还是同一位先生的弟子。

元阆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可是那日在金殿之上傅琛挺身而出,过往的许多事情在他脑中闪现,姓唐的拒绝他的婚事就算了,还带着杨银君跑到宫门口来大闹一场,将他的脸面踩在泥地里,不知道多少人都在背地里嘲笑他,更别说当着皇帝的面污蔑他行贿——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他当时心中便痛恨唐瑛到了极致,连带着也恨上了傅琛。

既然他二人非要抱团回护,那就别怪他不客气,来求大长公主,务必要把傅琛送到唐瑛手里,让她亲自动手,他倒要看看姓唐的丫头有多铁石心肠,能做出恩将仇报之事。

他只透露岷王之子还活着的消息,似乎还曾经与傅琛做过同窗,大长公主便提议派人去挖,她送给元阆的那批人效率奇高,很快便有了王然密告之事。

大长公主歪在罗汉榻上,浅笑着接受了他的恭维,关切道:“上次听说唐瑛派人在宫门口折辱你,姑母心里就难受不已,这丫头简直欺人太甚;后来又传出她污蔑你行贿,就更是忍不住去了。只要姑母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阆儿被人欺辱!”

她说的情真意切,听的元阆满怀感激:“姑母待侄儿恩深似海,侄儿往后一定拿姑母当亲娘一样的孝顺!”

芸娘奉了茶上来,不动声色捧到了元阆面前:“湘王殿下请喝茶。”故意打断了“姑慈侄孝感人至深”的一幕。

若不是她深知内情,恐怕都要被这场面感动,进而感激上苍厚爱,给自家主子留了一丝指望。

大长公主府里,姑侄俩融洽无比,相谈甚欢,都对傅琛惨死诏狱的结果无比期待。

元蘅是巴不得南齐帝自断一臂,傅琛精明能干,少有人能及,是南齐帝手上一把极为锋利的刀。

元阆则是受唐瑛折辱,由爱生恨,一时没办法弄死她,巴不得傅琛死在她手上,让她难受一辈子。

姑侄俩难得在一件事情上奇异的达成了一致,连各自的笑容都真诚了几分,听到暗中监视唐瑛的人来报,她只身前往竹林寺,元阆笑了起来。

“她这是为了给姓傅的脱罪,连太妃都要惊动了?岷王之子那可是太妃的亲孙子,难道还能告诉她真相不成?说不得是要碰一鼻子灰了。”真想跟去竹林寺瞧瞧唐瑛吃瘪的样子,一定非常的赏心悦目。

元蘅轻叹:“太妃柏氏呀……”这个人已经多年未曾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再提起来恍若隔世:“太妃大约很高兴有机会见到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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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寺远离京城,唐瑛骑了大半日的马才到达寺前,便有守卫的军士上前来查问:“何人胆敢擅闯竹林寺,搅扰了寺院清修?”

竹林寺听起来是皇家宗室女眷的清修之地,说穿了便是发配皇室弃妇的地方,平日有专门的守军巡逻,明着保护贵人,实则跟坐牢也没什么两样。

唐瑛拿出禁骑司腰牌递了过去,守卫军的态度立时便有了改变,亲自叩响寺门;“大人来寺中是探望故人还是有公干?”

“奉陛下旨意前来查案。”唐瑛似笑非笑道:“要本官告之案情吗?”

守卫军哪里敢得罪风头正盛的禁骑司:“大人说笑了。”候在寺门口,等着开门的女尼将人迎了进去,还殷勤道:“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若有跑腿的活儿就告诉我等。”

回答他的是关寺门之前唐瑛从荷包里扔出来的两块碎银子,他眼疾手快接过来,还待再说几句客气话,寺门已经关上了。

姚娘见到唐瑛,简直是意外:“你怎么来了?”

唐瑛手里提着个包袱,里面是顺道而来给她捎的东西,有吃的用的,还有京城最好的胭脂水粉:“在京里呆的闷了,想您老人家了,跑来探亲。”被姚娘在脑门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死丫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分明有事,还想骗我。”她打开包袱,见到里面吃的点心倒也挺高兴:“还算有孝心。”待见到胭脂水粉,又给了她一下子:“你当你姑姑我在禁骑司啊?还胭脂水粉。周围全都是一水儿的光头小尼姑,老娘打扮给谁看?”拿起来闻一闻,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这是……新出的胭脂?”

“姑姑可以打扮给自己看啊。”唐瑛不忘开玩笑:“要不打扮给小尼姑也行啊。”

“住持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竹林寺的主持严苛到近乎变态,对寺中众尼约束甚严,但凡有人露出一点向往凡尘俗世六根不净的模样,她必定将人送去刑院,打到小尼了无生趣,万念俱灰。

“我以为姑姑天不怕地不怕呢。”唐瑛饮一口野茶,难得轻松的调侃。

“怕,你姑姑可是缩头乌龟,只想安安份份给太妃做影卫,哪敢再惹事端。”

她的一线生机还是甘峻豁出命来在南齐帝面前求来的,就算是为着甘峻着想,她也不能再恣意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