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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凤平看着儿子在那黯然落泪, 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安慰说:

“白昭仪只是猜测她可能怀孕了,也不一定的。”

韩霁抬眼看着眼前的巨幅神像:“她表面上挺精明, 实际糊涂的很,在这里住了几个月,怕是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吧。”

出去找了她一年多,安阳县、江宁府,苏杭, 凡是林悠从前提过的,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韩霁都找过了, 可就是找不到她。

若早知是这样, 韩霁说什么也不会听从旨意, 早知道是这样, 哪怕冒着被揭穿的风险,他也要告诉林悠的。

现在人丢了,他把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弄丢了。

韩凤平再叹一声, 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说道:

“对了,定国公府嫡长孙打死卖鱼的一案, 你打算怎么了结?”

韩霁闭上双眼,冷声回道:“杀人偿命,律法该怎么了结就怎么了结。”

韩凤平说:“律法也不外乎人情。定国公府早年有功, 庇佑后人,若是功过相抵,其实也能饶他一条性命……”

韩霁却是不答,对这件事的态度十分明确。

韩凤平想了想, 说道:

“定国公府人丁单薄,你也稍微体谅体谅,打个几十板子,去他半条命给个教训就得了,再说了,他和那卖鱼的是因为赌资冲突,错手杀人,属于冲动行为,罪不至死。”

韩霁依旧毫无反应。

韩凤平抓抓脑袋,韩霁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人头疼,最后没办法,只能试试其他说法:

“你知道吗?那小子两个月前刚成亲,他要死了,他家那刚过门的小娘子也就活不成了。年纪轻轻,无依无靠……”

“够了。”

韩霁说:“你有空在这里与我说这些废话,不如回去多练练兵。”

这么长时间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找不着,韩凤平也是没话说。

走之前,韩凤平问:“那定国公府的事……”

韩霁瞪了韩凤平一眼,没再说话。

韩凤平长叹,暗道:算了,他也尽力了。合该那小子死。

等韩凤平离开之后,韩霁才重新睁开眼睛,再次将目光聚集到神像画上,将画像的每一处细节的描摹都看进眼中,想象着她在这幅神像前爬上爬下的身影。

三个多月,你孤零零的在这佛寺中,等待着一个不知道结果的结果,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拼尽全力,没有人帮你,没有人和你说话,一个人苦苦支撑。

他哪怕悄悄的让人给你捎个只言片语,你也不至于离开吧。

林悠,你究竟在哪里?

定国公的嫡长孙终究没有一命抵一命,验尸后,仵作发现那死了的卖鱼人身上素有顽疾,定国公的嫡长孙算是过失杀人,判他仗责八十,赔偿死者亲人二百两银子。

这个对于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定国公府简直算是最意外的结果了,定国公没敢再闹,二话不说赔了银子,早早准备好了大夫,由着孙子在公堂上生受八十大板,抬回家去治疗。

赵嵩也很满意这个结果。

对韩凤平夸赞道:“到底是你儿子,还是给你面子的。”

韩凤平苦笑一声,暗道:他哪里是给我面子,他是给那可能要守一辈子活寡的小娘子面子呢。

现在的韩霁全身上下都是金刚石做的,若说还有哪里有点软和,大概就只剩下他心里放着那个人的地方了。

**

五年后。

太子一身兵部软甲没来得及换衣裳就赶来福宁殿请安。

见过礼之后,赵嵩问太子:“淮河水寇之事如何了?”

这些年来,太子在朝中的威望水涨船高,深得赵嵩信任,曾经朝中那些不看好太子的人如今也被现实打了脸。

现在回想起来,从前传言说陛下不喜太子,处处打压,不让他接近朝局中心,其实更多是为了保护太子。

毕竟皇后的娘家势微,不如其他皇妃皇子背后有家族撑腰,若是陛下对太子过于宠信,只会给太子招来灾祸,那时太子别说学习如何做储君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未知数。

陛下用故意疏远的方法给太子争取了数年的成长时间,而太子也不负皇恩,果然成了一位文武双全,受百姓爱戴的太子殿下。

赵晟就是来回禀此事的,说:

“水云寨不太好攻,他们环水而建,周围全是普通民船民宅,寨中人个个深谙水性,官府屡次出兵都没讨着好结果。”

水云寨已经建寨近十年,一直在淮河流域出没,素来与朝廷井水不犯,但近来也不知怎的,竟发生好几起抢劫官船的事,让朝廷损失巨大,这才下令讨伐。

原以为只是一个小水寨,没想到在官府不闻不问这十年里,水云寨已经扩大到了有近万寨众的规模,全寨皆兵,平日与百姓无异,等真正开打的时候,才知道对方实力那般强大。

“深谙水性就没辙了?朝廷每年养那么多水兵是干什么的?”赵嵩拍着龙案质问。

赵晟惭愧低头:“父皇息怒,儿臣一定想办法尽快将水云寨的事情解决。”

赵嵩发了场火,也知道此时并不能怪太子一人,语调柔和下来:

“水寇之事不容滞缓,他们今天能抢劫官船,明天就敢与朝廷对抗,绝不能让这股势力掀起来,否则后患无穷。朕不管你是强攻,还是招安,总之年前必定要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

赵晟硬着头皮领命,拱手告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赵嵩说:

“父皇,水云寨易守难攻,儿臣孤力难支,想……跟父皇要一个人协助。”

赵嵩问:“何人?”

“韩霁啊。”赵晟说道:

“韩霁虽是文臣,但对兵法相当熟悉,从小又在领兵的卫国公手边耳濡目染,儿臣想请他一同剿匪。”

赵嵩也不傻,当即看穿太子的意思,大手一挥:

“朕无允也无不允,你若能请动他前往那是你的本事。”

这么说,基本就是允了,太子谢过恩后便行告退。

赵嵩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倒是很希望太子有本事把韩霁拉出京去散散心。

从前御史台参的都是韩凤平,如今又多了个韩霁,参韩凤平的大多说他作风问题,参韩霁的大多说他傲慢无礼,对老臣礼数不周云云。

现在赵嵩还能压下去,可难保以后这种情况不会愈演愈烈。

**

太子领旨出宫后直奔刑部,没叫人通传,直接进到衙所最里,见到了正伏案审阅卷宗的韩霁,一身绛紫官袍穿在他身,端的是丰神俊朗,可惜眼里没了往昔光彩,寒意渐深。

韩霁抬头见是太子,欲起身行礼,被太子抬手拦住:“免礼免礼。”

韩霁自案后走出,请太子到水间喝茶说话。

亲自泡了茶递过去,然后便兀自自己的茶,仿佛他不是在招待太子殿下,而是工作累了,坐下来歇歇……

太子认命的喝了口茶,说道:

“我过两日又要去淮河流域剿匪了,你随我一同去吧。”

韩霁放下茶杯问:“我去做什么?”

“自然是随我剿匪啊。”

韩霁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公文:“事多,不便相陪。”

说完便要起身去处理公文,被太子一把拉住,说道:

“刑部那么多人,李尚书告老还乡那半年,刑部照样运转,你就陪我去一趟,两个月……不,一个月!一个月后不管剿匪成不成功你都可以先回来,怎么样?”

“我已经跟陛下说过,陛下准了!所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见韩霁依旧眉头紧锁,太子不禁又说:

“你不是要找林画师吗?淮河流域去过没有?没去过就去找找,说不定呢,对吧?”

太子知道除了这个之外,也没别的办法吸引韩霁,果然听到‘林画师’三个字后,韩霁目光一动,说:

“最近湖州出现一个女画师,我过两天想去湖州看看。”

自从林悠这个女画师横空出世后,倒是给这世上会画画的女人多走了一条路出来,近几年有不少女画师闯出点名堂。

太子问:“那女画师的画你瞧见了?像林画师的?”

韩霁摇头:“不像。”

“不像你还去看什么看?画师的绘画风格就跟人的脸一样,很难完全变样的,若画不想她的,那人也势必不会是她!”太子说。

道理韩霁都懂,只是每回听说哪里有女画师,若不去看一眼,就总觉得会错过。

太子搭住韩霁的肩,说:

“好了好了,随我去淮河走一趟,水云寨那帮水匪太嚣张了,连朝廷的官船都敢劫,若不能收服,后患无穷。你就当帮帮我,父皇那边让我不办好此事就别回来!”

太子都这般说了,韩霁自然不能再拒绝,答应与他前往淮河流域。

**

淮河流域,水云寨。

寨子里的染布坊十分红火,自从几年前换了个染布师以后,水云寨染出的布料就成为淮河流域最畅销的布匹,就连江南好些布庄都开始向水云寨进货,染布坊生意越来越好,俨然成了寨子里主要收入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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