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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

林子曜拍拍他的肩膀,:“几点的车?”

“早上七点。”

“那你在这儿住着。”林子曜电话又响了,他看了一眼。

池钺马上开口:“你有事就先走。”

这也只有一张小床,林子曜看了一眼他的伤口,也不墨迹,点点头起身。

“行,洗漱用品卫生间有,有事给我打电话。”

等池钺收拾好入睡,已经是凌晨两点。

2月14日的凌晨两点,他在绍江,林子曜的台球室里,带着没有散去的血腥味躺上那张一米宽的折叠床。

他太累了,几乎是沾到床就晕过去,直到清晨闹钟响起。

头上的伤口很痛,脸上已经浮现出打架后的青紫痕迹。他洗了把脸,还是决定把帽子带上,出门给林子曜发了个短信,池钺打了个车到高铁站,检票上车。

今天绍江天气很阴,像是要下雨。

宁城的天也是阴的,和许亭柔的脸色差不多,她把蒋序送到了客运站,旁边的蒋正华负责打圆场。

“啊呀,和同学约好了肯定要回去的嘛,你儿子诚实守信,值得表扬。”

许亭柔冷笑一声:“大年初三约好了一起写作业,你信吗?”

“信信信!有什么不信的!”旁边的外公立刻插话,“他要回去找朋友玩就让他去嘛,假期不玩什么时候玩!”

蒋序有点愧疚的低着头:“等我过几天再回来看你们。”

“乖孙。”外公摆摆手,不太在乎的样子:“玩去吧!”

许亭柔被气笑了,叮嘱蒋序:“做作业知道吗?”

蒋序这时候说什么都点头,直到上了车挥别父母亲人,他拿出手机想给池钺发个消息,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去,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客车人挺多,各个携家带口大包小包,只有蒋序背了个书包,孤零零坐了两小时的车,到家时已经过了12点。

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又把吉他拿出来仔细擦了一遍。看了眼时间,池钺还没有消息。

他有点坐不住了,去楼下敲了两下门,开门的是徐婵,后面跟着池芮芮探头探脑。

“阿姨过年好。”蒋序有点不好意思,“我找池钺。”

然后他听见徐婵温声回答:“池钺还没回来呢。”

“找了个兼职,说是今天下午能回来,但刚刚来消息,高铁晚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徐婵看着蒋序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不我再帮你打电话问问?”

“不用不用。”蒋序回过神,连连摇头,“我自己给他发消息。”

回到楼上,客厅里一片冷清,只有蒋序一个人。阳台上常春藤被风吹得摇头晃脑。蒋序终于忍不住给池钺发消息。

蒋序: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对方消息得快,几乎是秒回。

楼下:路上。

楼下:等我回来。

这四个字像是又魔力,立刻安抚一些蒋序的焦躁。但他还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安,给池钺发了一个“注意安全。”

池钺回复:好。

屋里依旧很安静。明明在自己家,蒋序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无处可去了。他担心池钺会不会在路上出了什么麻烦,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池钺肯定不是兼职,蒋序想。他和自己说过,要回一次绍江。

回去会见到他那个爸吗,会起冲突吗,会不会出事?

蒋序脑子里有很多不好的联想。但自己只能在家等,什么也做不了。

电视开了又关,地铁跑酷三分钟就死,蒋序在屋里转了几圈,最终拿出作业开始做题。

突如其来的冻雨让高铁停在了绍江到宁城中间的一个叫长清的站点。列车工作人员安抚着旅客情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新发车。

晚点接近一个小时的时候,池钺收到了蒋序的短信。他安抚着蒋序,立刻起身出站。高铁站门口男男女女举着牌子问人要不要住宿用车,池钺飞快扫了一圈,最后在一辆灰色的面包车前停下来。

他敲敲车窗,开口问里面的司机:“宁城走吗?”

“不去,太远了,没有人走的。”

对方回绝了一句,想了想又开口,“可以帮你送到旁边县城,那里有去宁城的大巴。走不走嘛?”

池钺没有犹豫,拉开车门。

高铁转黑车,黑车转大巴。车上独有的汽油和皮革味晕得池钺有点恶心。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一天没吃东西,还是因为贫血。

早上出门前池钺涂了点酒,但因为太过明显没有用纱布。现在能感觉到头顶有些湿,可能是渗了点血,也可能是转车时帽子淋了雨沾湿了头发,他看不见,不太清楚。

外面是淅沥沥的雨,车窗上水痕流动。因为下雨,大巴车开了灯,灯光被雨幕朦胧成一片。蒋序发来一条消息问他到哪了,池钺回复:快了。

他原以为解决掉绍江的事就能一切顺利,但很多事情的发生超过了预计。片刻之后,池钺又回复了一句:对不起。

晚上七点,天刚刚黑透,蒋序在沙发上盖着毛毯昏昏欲睡,听见门铃被按响。

他立刻惊醒,慌乱之中拖鞋不知道去哪了,干脆光着脚跑过去开门。

“咔嗒”一声门被打开,池钺站在门口,高高的个子,身形瘦削,背后是楼道昏暗的灯光。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淋湿了,看起来很冷。脸上有青紫的痕迹,像是和人打过架。

蒋序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说话,反而是池钺率先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蒋序。”池钺说,“对不起。”

蒋序如梦初醒,赶紧让对方进来。

客厅里光照充足,池钺脸上的伤一览无余,蒋序刚才的喜悦已经消失,凑过去观察池钺的脸,压着嗓子问:“怎么了?”

他隐约有猜想,但池钺微微往后仰,避开他的眼神:“没事。”

一凑近蒋序就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的血味,他指尖微微发抖,整张脸绷得很紧,不接受池钺的敷衍。

“到底怎么了?”

池钺第一次听到蒋序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脸色。僵持几秒后,池钺主动摘下了帽子。

“一点小伤,不小心弄到的,已经不流血了。”

他难得解释这么多,但蒋序却听不进去了,他目光落在池钺的头上,看见了那个狰狞的伤口。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寂,蒋序安静了很久,突然开口。

“我们去医院。”

他不再看池钺,立刻折到门口换鞋子,闷着头不停顿地说话。

“这个伤应该要缝针,我们去市医院挂急诊。身份证带了吗,要不要下去拿……”

听起来蒋序逻辑很清晰,但声音微微发着颤,手一直发抖,鞋带半天也没系好。池钺走过去,握住蒋序的手臂强行把人拉起来。

“没事,别害怕。”

他还想说一句,应该不用去医院,但是还没开口,看见蒋序的神情时就停住了。

蒋序哭了。

他眼圈很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想落下来,但还是忍不住眨了眨眼,沾湿了睫毛。

窗外雨还在下,绵绵的寂静无声。客厅里灯光柔和,两个人面对面站在玄关,距离很近。

一片寂静里,池钺叹了口气。

随后,他低下头,亲了亲蒋序带着眼泪的睫毛,又无比温柔的去亲吻他的嘴唇。

这是一个温热的,夹杂着雨水和眼泪的吻。

池钺曾经想象过很多次,蒋序是怎么长大的。

应该是在宁城香樟树和海风清爽干净的气味里,在父母精神和物质从不或缺的宠爱中。从小到大成绩优异,所以不缺老师长辈的照拂。性格爽朗天真,自然也不缺同学朋友的亲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爱,他好像从来没有缺少过。

所以他不退缩,不犹豫,不怕受伤,有勇气去追求一切,包括池钺。

池钺没有这样享受爱的权利。在他的17岁到来之前,爱不是馈赠和礼物,是把他钉在人生十字架上的那一枚长钉。

现在他愿意把这枚钉子交给蒋序,任由他穿透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