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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寒烟垂眸调息,指尖攥紧了法衣:【可是他来了。】

【……】

识海中一片沉默,没有回应。

肩头那只手清瘦却有力,温寒烟浑身不适随着他的靠近而消弭了不少。

她轻轻撩起眼睫。

“师兄。”

熹微日光穿透窗棂无声涌入室内,青衫男子逆光而来,长身玉立,俊逸眉眼被光影模糊成一片柔和。

“寒烟,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见季青林赶来,空青默默舒出一口气,转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把空间留给五百年未见的师兄妹。

门再次阖拢。

季青林眉眼含笑,眸光清润,关心喜悦不似作伪。

见温寒烟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他眼神微顿,似乎误以为她是因为根骨有损而黯然神伤。

季青林静默片刻,抬手便从芥子之中取出几瓶丹药。

“你修为有损,但不要担心,师兄一定会想法子帮你。”

寻常市面千金难换的高阶丹药,他不要钱一般一瓶一瓶往外拿。

“经脉受损,我们就修补经脉。”

“神识受创,我们就温养神识。”

最后一瓶丹药被塞到温寒烟手里,她身侧床榻上已经被各类瓶罐堆满,再也放不下了。

“就算是这颗金丹回不来了,师兄就助你再铸一枚金丹。”

季青林没有收回手,而是将丹药连带着温寒烟的指尖一同包裹在掌心。

丹药瓶触感微凉,她的指尖竟也没有多温热。

季青林指尖微微蜷了下,更用力地攥住温寒烟的手,另一只手将她揽入怀中。

“金丹算什么?”他胸腔震动,笑着问,“我们要修就修元婴,好不好。”

“只要你回来,寒烟,一切都好。”

温寒烟浑身隐痛,身体却挺得笔直。

她没有拒绝季青林的亲近,却也没有放松身体靠在他怀中,只是不远不近地坐着。

温寒烟垂眼盯着那只被扣在掌心的手,扯起唇角:“好。”

师兄的手还是这样温暖。

她天生畏寒,每到冬季都会手脚冰冷,就算是入了潇湘剑宗踏入仙途也并未改变。

季青林却与她截然不同,他为人清润如竹,体温却似火。

她刚入宗门时不过七八岁,就喜欢缠着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漂亮哥哥,威胁撒娇无所不用其极,非要他替她暖手。

当年少年于漫天缤纷下转身,唇角挂着无奈笑意,年岁不大却已初露风骨。

他伸出手牵住她:“寒烟,来。”

指尖相触,紧接着紧紧相牵。

成年之后,温寒烟知晓了何为男女大防,之后便不再央求季青林做这些。

可他们之间的角色却似乎对调了,季青林像是她没有血缘的兄长,哪怕明知修仙之人不畏严寒,每逢冬日却依旧总会担心她手凉不凉。

近乎成了习惯。

【但是,这已经不再是只属于你的特别了。】

“听空青说,我昏迷已有五百年。”

温寒烟感受到青年坚硬的手臂,以及通身更显朴实沉华的气息,倏地道,“师兄这些年似乎精进不少。”

季青林一愣,随即笑着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自然,总不能等你苏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当年的样子,让你笑话。”

温寒烟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只是道:“看来师兄这些年在宗门外有奇遇,不知有没有什么趣事?”

季青林神情一顿,不知道想起什么,唇畔笑意淡了点。

他面上却不显,语气自然地反问:“趣事?横竖不过是游历罢了,哪有什么有趣的?”

温寒烟注视着他,良久,微微一笑转移话题:“原来如此。”

“等你身体好了,师兄亲自陪你游历。”

见她不再追问,季青林不着痕迹松了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浑身肌肉都不自觉紧绷起来。

他放松下来,下意识道:“你曾说想看雪,师兄带你去看雪如何?”

【他已经带别人去看了初雪,就在十天前。】

温寒烟眼睫扫下来,无声笑了。

‘分明名字叫寒烟,我却从未看过雪,师尊总要我在落云峰练剑,不许我下山。’

‘不过是看雪罢了,这有什么难?师兄现在替你带一捧回来。’

‘嘁,我才不要你带回来的雪!我要自己亲眼去看。’

‘也好,那师兄便为你准备很多很多暖玉,把你浑身都捂得暖烘烘的,带你去。’

‘什么时候?’

‘师尊允许你下山的时候。’

‘一言为定!’

‘决不食言。’

温寒烟也没有想过,师尊允许她下山的第一次,便遇上了寂烬渊封印松动,生灵涂炭。

师尊说她身负玄阴血脉,唯有她能掌控“镜月滕”的灵力,以身炼器加固封印,为苍生化去这一劫。

那场雪,他们终究没有看成。

而如今,约定仍在维系。

陪师兄看雪的人却不再是她了。

“不必了。昏迷这么多年,我已不想看雪了。”

温寒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抬起眼,直接道,“师尊呢?”

季青林脸上笑意一僵,沉默下来。

他似乎顾忌着什么,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迎着温寒烟一瞬不瞬的眼神,半晌只是道:“师尊他……在忙。”

语气细细分辨起来,有些不忍。

温寒烟自懂事起,性情便一向温和,往常遇上这样的情况从不会追问。

然而这一次,她却依旧直直盯着季青林:“在忙什么?需要我们替他分忧吗?”

季青林挪开视线,不与她对视:“……师尊的实力你也知道,你昏迷之前便已经是修仙界第一人。五百年过去,他已经于几年前突破了炼虚境,不需要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外突然而起的骚动声打断。

一道沉闷的轰鸣声自远方传来,编钟齐鸣,整个潇湘剑宗都被笼罩在一道古朴而强横的气息之中。

有人开启了朱雀台。

——那是潇湘剑宗之中,峰主之上身份的修士收徒时,才能够使用的地方。

“开始了!”

“拜师大典开始了——”

“时隔五百年,云澜剑尊再一次收徒!”

“……”

季青林赫然抬眸,薄唇用力抿了一下,却又不敢发作,只好再次转回头来,目光紧锁温寒烟。

“寒烟……你听我说。”

温寒烟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

白鹤自天边掠过,朝着朱雀台俯冲而去,人声鼎沸间,尽是洋洋喜气。

今日是云澜剑尊收新徒的拜师大典。

今日也是云澜剑尊曾经弟子苏醒的日子。

一边语笑喧阗。

另一边无人问津。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这只是一个开始。】

【你是白月光,真正的天道气运之子是你的替身,她才是注定荣宠加身的幸运儿。】

【被厌弃是你的宿命。】

【你还不信我!】

识海之中刺耳的声响一通乱响,天旋地转。

温寒烟没有再看季青林压抑着心虚的神情。

她垂下眼,再次抬眼时,眸底已是冰凉一片。

【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