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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寒烟开口?时,裴烬已慢条斯理迈步踩着一地尸首往外走。

闻言,他顺带扬起手?,眼也没抬地将昆吾刀扔过来,似笑非笑:“我?比你大方,随便碰。”

昆吾刀凌空而来,却丝毫不带杀气。

温寒烟轻松将刀柄接入掌心,左手双指并拢抚上那多出来的一截刀身。

昆吾刀在?她掌心安静地闪跃着虹光。

没反应。

温寒烟一皱眉,难道是她摸得太敷衍?

先?前?她生怕裴烬先?她一步抢到刀柄,整个手?心都将它包裹在?内,力气大得险些抽筋。

而这一次,她是不是也应该这样用力地握紧裴烬新得的那一片残刀?

温寒烟盯着那截开了刃的刀身,深吸一口?气,伸手?用力攥上去。

锋锐刀意逼上掌心,还未触碰到刀刃便已?是一阵刺痛。

温寒烟心下一横,正欲用力。

一只冷白骨感的手?倏地伸过来,一把握住她手?腕。

“我?说美人啊。”裴烬偏头看着她。

他脚尖碾了下不知道属于谁的尸首,意味深长道,“看在?我?不久前?才帮过你的份上,不如对我?稍微仁慈些。”

温寒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她去攥刀刃,伸的是她的手?,即便受伤流血,也是她稍微吃点皮肉苦。

关他什么事?

裴烬看着她面无波澜的神?情,仿佛从其中看出她没说出口?的狐疑。

他偏头笑了下,屈指弹了下刀身:“用我?的刀。”指尖又用力扣紧她的手?腕,“伤你的身。”

裴烬松开手?,语调慵懒,“道心誓发作,我?是无所谓。只不过,待会恐怕你得背着我?走。”

温寒烟动作猛然?一顿。

这些日子在?浮屠塔,她与裴烬配合得太自然?,以至于她险些忘了道心誓。

他帮她护她,都不过是因为?这个。

心底那些好奇,仿佛在?这一刻猛然?间?被驱散了不少,温寒烟松开手?,将昆吾刀扔回去:“算了。”

她收敛了兴致,转身便走。

裴烬千年前?为?何屠尽乾元裴氏,跟她有?什么关系。

*

宁江州最大的酒肆里,来往行?客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你们听见这两天的动静了没?猜猜是怎么回事——浮屠塔没了!”

这话一出,整个酒肆彻底炸了锅。

“浮屠塔没了?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那可是巫阳舟的地盘啊,司星宫这么多年来都忍气吞声的,谁能把浮屠塔给弄没了?”

“真的!这事是真的。”

有?一人坐不住了,一拍桌子煞有?介事道,“我?家就住在?浮屠塔边上,从昨天开始就断断续续听到动静,也不知道那群魔修在?折腾什么东西。正奇怪呢,今天早上又听见一声巨响,简直像是整个仁沧山都被炸了。”

“对!我?也听见了。”

“然?后呢?”

“然?后还能怎么样?我?当时就吓得一激灵,还以为?那群魔修终于不装了,要跟咱们正道修士彻底撕破脸。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提着剑爬起来出去一看——”

似是非常享受旁人汇聚在?他身上的视线,这人话音微顿,慢悠悠倒了杯茶抿一口?,停下不说了。

另一边有?人抓了一把瓜子嗑得正起劲,冷不丁断了,就像是便秘一般难受:“噫,你别?在?这卖关子。”

“就是,要说就说,少在?这磨磨唧唧的。”

“……”那人自讨了个没趣,悻悻揉了揉鼻子,接着道,“我?这一出门,就亲眼看见浮屠塔地底下直冒烟,从上到下直接陷到了仁沧山里,一瞬间?的功夫就消失了!”

“真消失了!”另一人趁着这个功夫往仁沧山那边看,一边看一边道,“从前?咱们坐在?这不是能看见浮屠塔的吗?你们看,现在?真的什么也没了。”

“我?也看看去。”

一时间?,一群人一拥而上,将窗边挤了个水泄不通。

窗边那张桌上坐了两个人,猝不及防瞬息间?便被湮没在?人海里。

“真的,是真的!浮屠塔不见了!”

“到底是谁做的?这么厉害!”

“应当是修真界的哪位大能吧?浮屠塔出了名的难进,巫阳舟又是炼虚境的高手?,寻常人别?说是见到巫阳舟、轰塌浮屠塔了,就是想保下一条小命都难哈!”

“不知道……”

“……”

“我?知道!”

一只手?猛然?从人堆中伸出来,挣扎着向外探。

这只手?肤色冷白,指节骨感,雪白素色衣袖飘飘扬扬垂下来,远远望去,简直像是从地底下诈尸出来的一般。

旁边围观的众人瞥见这一幕,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这位是?”

不多时,一个白衣墨发的青年艰难地从缝隙中钻出来。

他五官俊秀,发丝拢成一个马尾高高束在?脑后,身后背着一把长剑。

他身后的人群短暂重新再次聚拢,半晌又被挤开,里面又钻出来一个身穿朱红色绣金枫衣衫的青年。

青年面容俊逸,慢条斯理掸了掸身上被挤得凌乱的褶皱,举手?投足间?自成一派风流,气度不凡。

“说了这种?时候不该坐窗边,你偏不信。”红衣青年将袖摆理平,抬眸不悦道,“现在?好了,花钱买来的位置没法坐。”

“谁知道他们这么不要脸,硬占旁人花钱买来的位置?”白衣青年冷哼一声道,“他们想看,我?比他们更想看,那可是寒烟师姐——”

“这位道友!”一只手?倏地抓住他。

紧接着,一张写满了期待的脸凑过来,“你方才说,你知道巫阳舟连同这浮屠塔是谁除掉的,此话当真?”

“那还能有?假?”似乎对这个话题极其感兴趣,白衣青年脸上不虞之色顿消。

他语气听着简直比前?来询问的修士还要更热络,几乎掩不住滔滔不绝的倾诉欲,“没有?什么比我?的消息更真的了,而且,我?还知道旁人不知道的细节。”

“真的?说来听听!”

“究竟是何方神?圣做的?”

“……”

围在?窗边的人群像是闻着味寻过来的鬣狗,里三层外三层自发再次围拢过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靠近,白衣青年神?情越发兴奋,红衣青年站在?一旁无声后退了半步,默默扶额。

另一边,身处包围圈中央的白衣青年总算开口?了。

“要说这浮屠塔是谁轰塌的,巫阳舟是谁斩杀的,这个人呢,你们是绝对不会陌生的。”

“是谁?”

白衣青年下颌微抬,屈指一弹怀中长剑:“当然?是我?寒烟师姐了!”

他这话一出,周围陡然?一静。

先?前?那种?狂热的情绪瞬间?凝结了,一种?说不上的尴尬涌动,变作沉默。

“寒烟师姐……?”

良久,围在?最前?面的修士才微微一愣,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反复念了两遍,逐渐将它和一个人等?同在?一起。

他难以置信道,“你是说……温寒烟?”

这话一出,旁边觉得这名字熟悉的修士也回过味来,面面相觑,心底一阵惊涛骇浪。

“你是说,五百年前?以身炼器的那个寒烟仙子?!”

白衣青年抱剑冷笑一声:“不然?还能有?谁?”

“真的是她?!”

但传言中不是说温寒烟修为?尽废,沦为?废人了吗?

有?人不敢相信。

自从温寒烟大闹朱雀台被赶出潇湘剑宗之后,大多人只将她当个乐子看。

一个没了修为?的修士,又失去了宗门庇佑,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哪怕是当年名震九州的天才,恐怕也逃不过沦为?废人的命运。

如今修仙界已?经平静了太久,人才辈出更迭,太多人忘记了曾经的苦难,更多人则压根没经历过。

五百年前?以血肉守护苍生安宁的血泪,逐渐从震撼人心的情绪化作了轻飘飘的传闻。

但如今的人,更多的并非想看一个神?仙,而是想看神?仙如何跌落神?坛,变得和他们一样平庸,甚至更不堪。

想看她之后如何落魄。

结果理应变得悲惨的人,竟然?杀了巫阳舟,废了浮屠塔?

“温寒烟……如今是什么修为??”

白衣青年:“你猜。”

“若是能击败巫阳舟,至少也得炼虚境之上了吧?”

白衣青年不屑笑道:“炼虚境算什么?就算是来一个归仙境的裴烬,寒烟师姐照打不误,你们信不信?”

跟着寒烟师姐这么久,他现在?最不在?意的就是修为?境界。

谈这个,那就太庸俗了!

即便是修为?被压制到驭灵境,寒烟师姐都能解决巫阳舟这样的对手?。

他根本就不怀疑,就算碰上裴烬,寒烟师姐也绝对不在?怕的。

这就是他的人生观!

“……竟会如此!”见白衣青年语气如此狂妄,又如此笃定,众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温寒烟难不成真是个天才,或者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机缘?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不仅修复了丹田经脉,修为?还飞涨了一大截。

“真是……原来是寒烟仙子啊。”

有?人尴尬地应了一句。

白衣青年脸上的愉悦早就在?所有?人的反应中散尽了,闻言轻哼一声:“方才不还是‘温寒烟’吗?改口?倒是很快,现在?便成了‘寒烟仙子’了?”

周围再次一静。

许久之后,才有?人干巴巴地出声,“虽然?有?些令人惊讶,但也似乎在?情理之中。”

“毕竟寒烟仙子五百年前?,以全身精血祭兑泽书,加固封印镇压寂烬渊,拯救苍生于水火。如今她又将那个魔头的左膀右臂也一并斩杀,着实?深明?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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