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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画灵营造出的幻象之中。

“师兄,我想下山。”

季青林收剑回眸,白裙青丝的女孩立在山巅边缘,背负木剑,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视线定定投向远处翻涌的云海中,遥遥的,像是在透过这层云看远方的什?么牵挂,一瞬不瞬地看着。

“寒烟。”季青林收剑上前,陪着她一起往下看,“你在看什?么呢?”

温寒烟转头看了他一眼,闷闷不乐道:“我想家了。”

季青林微微一怔。

他也并非出生起便?生活在落云峰,如今入山门不久,听温寒烟这话?,他也跟着望着浩荡云海,一时间只觉得前路一片茫茫,乾坤辽阔,自己何其渺小,心里也难免感受到几分同?病相怜的共鸣感。

但这些情绪只是稍纵即逝,一身青衫的男孩轻咳一声,粉雕玉琢的脸上一片深沉。

“你不该说这些话?的,寒烟。”季青林抿唇压低了声音,“也就是眼下只有我听见?,若是师尊察觉,他定要动怒了。”

虽然他年岁也不大,但他毕竟是师兄。

做师兄的,就要有做师兄的样子。

“天寒了,娘亲没有足够的炭火过冬的话?,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捱。”

温寒烟收回视线,神情虽然勉强维持着平静,脸色却有点白,嘴唇也泛着淡淡的青紫。

季青林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寒烟,你是不是冷了?”

是了,眼下落云峰上除了师尊之外,只有他们二人。

师尊灵力精纯,修为?淳厚,早已不惧严寒上百年,他入门更早,如今也已引气?入体,虽说修为?还不算高,可微末灵力至少能替他抵御凛冬的寒风。

寒烟却不同?。

季青林话?音落地,白衣女孩脸色一顿,冷不丁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她死死抿着唇,即便?是哭也是没有声音的,就连神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泪珠不断地往下坠。

季青林怔然:“寒烟,你哭什?么?”

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谁欺负你了?”

温寒烟摇摇头,眼眶里盈着的泪光却更多。

修仙和她想象中不一样。

这仙山上什?么都好,就是冷冰冰的,她感受不到一点红尘烟火气?。

师尊那么厉害,那么好看,待她这样好,她本不该这么贪心的。

可她真的有一点想家了。

她还从?来没有独自一人离开娘亲这么久过。

往年这样的时候,村子里有些银钱的人已经开始置办貂衣,以抵御即将降临的严寒。

但她家中穷,买不起貂衣,娘亲总会趁着天气?晴朗,拉着她的手、背着竹篓带她去野外找芦花。

然后娘亲背着大大的一筐,她背着小小的一筐,满载而归回到家里,再一起将这些芦花塞在衣服和被子里。

娘亲总是偷偷地将她们的竹筐换个位置,往她的被子和衣服里塞进几乎满溢出来的芦花。

“今年阿烟窜个头,长了十公分,给阿烟多塞一点。”

温寒烟将芦花扯出来,塞到娘亲的被子里,又从?床上跳起来,挺直了腰板,伸出一只手认认真真比划自己的身量。

然后手掌触到娘亲的心口?。

“就算长了个子,我也还是比娘亲矮很多。”她摇摇头,“应该娘亲多一点。”

“阿烟多。”娘亲又将那一把芦花塞回去,温暖的掌心揉乱了她的头发。

“这些芦花啊,就是娘的爱。”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注视着她,“对阿烟,总是多一点。”

“阿烟是娘的宝贝。”

虽然说这些干草实际上根本起不到多少用处,每年深冬,她还是被冷得浑身僵硬。

可娘亲总会对她说,熬过了寒冬,日子就会一点点好过起来了。

如今落云峰上虽寒凉,却有灵力庇佑,不似凡间那般酷寒。

温寒烟却很想念那些年落在发间的温度。

她许久没有被这样关心过了。

眼见?着女孩眼泪非但不断,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架势,季青林也慌了神。

“你……寒烟,你先别?哭。”他手忙脚乱给温寒烟擦眼泪,“你娘亲长什?么样子?”

温寒烟愣了愣,下意识止住了眼泪。

“她有一双很细很淡的眉毛,眼睛很大很好看。”她认认真真回想,“鼻子也很好看,嗯……嘴巴也很好看……”

很好看算是个什?么形容?

季青林绞尽脑汁,半晌不知想到什?么,眼前一亮。

“寒烟,你看看我。”

温寒烟揉着眼睛抬起头,只见?闪耀的灵光覆盖住季青林全身,光晕散去之时,一个容貌陌生的女子显出身形来。

这名?女子眉毛色泽浅淡,淡到几乎看不见?,眼睛却极大,几乎占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衬得鼻子和嘴唇极小,看上去格外怪异。

更别?提“她”身量还极矮,和温寒烟差不了多少。

温寒烟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她笑了,季青林神情稍有点不自在,知道是自己幻形术使得还不够好,让她看了笑话?。

但他又条件反射松了口?气?,寒烟总算不伤心了,她被自己逗笑了。

“笑什?么。”他哼了声,“往后你若是想娘亲了,就告诉我。我来做你娘亲。”

温寒烟别?过脸,“我才?不要你做我娘亲,一点都不像。”

而且在她心里,娘亲是天下第一好的。

谁都不可能替代?。

季青林却突然停下来。

温寒烟一怔:“师兄,你怎么了?”

“没什?么。”季青林低下头,“只是突然有些羡慕你。”

他唇角紧紧抿着,猛然扭过头,“你还有娘亲可以想,可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娘亲究竟是谁……”

……

落云峰上两个小弟子抱头痛哭,很快便?惊扰了云澜剑尊。

他先将季青林扔去了思过崖自省,低头看着抽噎不止的白衣女孩,眸光略微一顿。

温寒烟视野一片模糊,依稀感觉落在身前的光线黯淡下来,一道身影倾身蹲下,淡淡的冷冽气?息笼罩下来。

温寒烟不必多看也知道来人是谁,她果然还是惊动了师尊,接下来,师尊便?要罚她了。

这么想着,她突然觉得反正尘埃落定,也没什?么值得害怕的。

被拢在阴翳之中的女孩骨骼纤细,安静哭泣的时候肩膀不受控制地耸动,更显得身形单薄。

她身上纯白色的衣裙被拓上淡淡的阴影,属于另一个人的影子。

就像是一个禁忌的拥抱。

云澜剑尊眼眸深晦。

近在咫尺那双眼眸漾着水光,就像是初生的幼鹿,单纯,漂亮,又依赖。

他垂落在袖摆间的手指蜷了蜷,良久,缓缓抬起手臂,袖摆不轻不重?拂过温寒烟柔软的头发,像是一个无?言又隐晦的抚摸动作。

“红尘牵世?,安能成?道。”云澜剑尊皱眉,“又如何能守护一方天下?”

“我不想成?大道,也不想守护什?么天下。”温寒烟倔强道,“每个人难道不该为?自己的生活负责吗?为?何他们珍视的东西,要靠旁人,靠我来守护?难道守护好自己和身边在意之人,不就足够了吗?”

她吸了吸鼻子,“我只是个普通人,有幸得师尊青眼,带我回落云峰。”

“我只想保护自己,保护娘亲。”

本该被罚到思过崖自省的人,如今却像是情绪总算找到了缺口?,大着胆子扯着师尊的袖摆哭到近乎昏厥过去。

师尊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仙人,是他将她从?温家村带回落云峰。

他是她除了娘亲之外,最亲最亲的人了。

温寒烟哭得四肢僵直,身子一歪,险些脱力摔倒在地,旁边伸出一只手轻而易举扶住她。

他身上的气?息很冷,但让人安心,温寒烟像是寻到暖意的小动物,下意识往云澜剑尊怀里钻。

云澜剑尊身体僵硬片刻,终究还是将她打横抱起来。

女孩重?量轻飘飘的,宛若一片云落入怀中,风一吹就要散了。

这片云却不仅不散,还缠人得很,死死拽着他的袖摆,耍着赖不让他离开。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云澜剑尊视线落在她湿润的眼睫,片刻,以指腹轻轻拭干泪痕。

他最后看她一眼,起身离开。

门外,季青林不想去思过崖,磨磨蹭蹭地往那边走?,半天都没走?出几步远。

思过崖又冷又黑,受灵锁封印周身奇经八脉,入内之后,无?论是何修为?,都与寻常人无?异,以苦痛益炼心志,达到“思过”之效用。

向来都是犯了大错的弟子才?会入内受罚,他分明和寒烟也没犯什?么大过。

再者,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失了仪态,为?何他被罚去思过崖,寒烟被师尊亲手抱回洞府,好生照料着。

“师尊……”

“过来。”云澜剑尊抬眸,见?季青林动作忸怩,淡淡吐出几个字,“思过崖不必去了。”

季青林闻言愣了愣,直到微凉的山风浮动发丝,他才?难以置信地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唇角不自觉咧到耳根。

“师尊,那寒烟该怎么办?”他视线下意识往洞府里飘,下一瞬便?被漫天灵光挡住视线。

云澜剑尊收回手,面色冷淡,“回去自行修炼。”

季青林立即噤声,乖乖回了洞府。

云澜剑尊长袖一扫,身形化作一道雪色流光,踏入洞府的一瞬间,他动作倏然一顿,猛然抬眸。

整个洞府中九九八十一道禁制,不知何时尽破。

下一刻,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闭关太久,我竟不知落云峰何时竟开始种梨花了。”

一人坐在阴影之中,指节微微一动,掌心的扇骨便?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他微微一笑。

“很好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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