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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寒烟站在纪宛晴身前看着她,两?人一站一瘫,温寒烟居高临下,眼睫自然?下垂,神情波澜不惊。

眼前的少女一身白衣已被尘泥染得深一块浅一块,那双与她八分相似的眉眼间写满了不安瑟缩,宛若惊弓之?鸟。

一把纤长雪亮的剑掉在纪宛晴身旁,半截剑柄深埋入碎石中?,表面覆了一层厚厚的泥土,仿佛蒙了一层阴霾。

温寒烟静默片刻,倾身将长剑捡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

两?人原本一站一跌,沉默僵持着,温寒烟这个动作像是打破了某种岌岌可危的平衡。

纪宛晴瞬间条件反射地蹬地往后退去,离温寒烟更远了一些,“你、你冷静一些,听我?说。”

她声?线微微发颤,却还是勉力维持着冷静,“你仔细想一想,我?是不是从来没有针对过你?大家都是女孩子,理应互相帮助,我?人微言轻帮不了你,独善其身也不是什么错处吧……”

越说纪宛晴越委屈,穿越是她想的吗?这种事情做做白?日梦也就?罢了,真?的发生在她身上,她的苦谁知道??

不提崩塌的剧情,也不提原剧情里她所谓的女主?光环,实际上是辗转在多少男人手里,像是玩物一般被来回虐身虐心。

在这种怪物遍地走的玄幻世界里,她能够活下来,已经?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气了。

她顾不上任何人。

她根本自顾不暇。

温寒烟脚步不紧不慢,纪宛晴每退一步,她便不疾不徐上前一步,地面上拖拽出?两?条长长的蹬地痕迹。

温寒烟睨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垂眼拂落剑身上沾染的尘泥,扬手抬剑。

“啊啊啊——”

纪宛晴尖叫惊呼一声?,更用?力地向后挣扎,然?而后背却抵上死角,再也无?处可退。

她紧紧闭上眼睛,本能地将为数不多会用?的灵法一股脑地扔出?去,一时间灵光漫天,狂风呼啸,整片狼藉的地面更加雪上加霜。

罡风扑面,衣袂翻飞,温寒烟面色不改,反手挽了个剑花。

“别杀我?,你不能杀我?!我?可是女——”

剑尖调转了个方向,剑柄停在纪宛晴面前一寸。

“拿好。”

纪宛晴动作一僵,怔怔抬起头。

“你是剑修。”温寒烟将长剑递给纪宛晴,“剑修的剑,是立身之?本,不应被这样?随意对待。”

沉甸甸的剑柄落入掌心,纪宛晴下意识攥紧了剑柄,听见温寒烟轻缓的声?音。

“除非你身陨道?消,否则,永远不要松开拿着剑的手。”

纪宛晴一愣。

紧接着,她便听见温寒烟清清淡淡的声?音落下来,“不是每一个修士,仅仅凭借灵丹辅助,便都能在短短十余年之?内结成金丹,晋阶天灵境。”

温寒烟最后看了纪宛晴一眼,视线在她怔愣的面容上停顿片刻,收回手,“好自为之?。”

她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去。

幻象间种种皆为虚妄,她不必迁怒旁人。

终究,一切都还未发生。

今生的纪宛晴从未主?动加害于她,说到底,纪宛晴也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可怜人。

眼下,她有足够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也便不必用?这份力量去欺凌旁人。

过好属于自己的一生,已经?需要她很多的力气了。

纪宛晴怔忪看着温寒烟的背影,总觉得她似乎和自己看过的小说里不一样?。

与此?同时,她心底渐渐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小说中?的女主?,虽然?通篇受虐,但印象里,也是天资极高的。

难道?……她一开始就?错了。

她明明有机会选择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的。

穿越以来经?历的种种在脑海中?闪回,先是被当?作另一个人的影子,彻底失去自我?。

后是邺火入体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再到受司珏蒙蔽哄骗失了身,却反倒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回首这段时间以来的痛苦,纪宛晴缓缓抱住膝盖,像一个孩子蜷缩在母亲肚子里一般,将头深深地埋下去。

半晌,风声?呜咽。

*

安迹星已死,眼下时间只过去短短三日,算算时间,救下东幽被困平霄夙中?的众人,还绰绰有余。

温寒烟背着司予栀,昭明剑悬于她身后,托着昏迷不醒的叶含煜和空青。

“我?们休整一天再走。”

现下他们都太过狼狈,若是回到东幽遇上什么特殊状况,难以及时应变。

[叮!今天是白?月光的生日,作为一个守男德的完美男友,为心爱的女孩庆祝一场此?生难忘的生日,难道?不是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吗?]

[请陪伴孤苦伶仃的白?月光,陪她度过一个浪漫的生日,让她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然?后将她扣在怀中?,咬紧了后槽牙,眼眶通红地看着她,声?音低哑:“你就?仗着我?爱你。”]

裴烬:……

他脸色略僵,撩起了眼皮。

原来明日竟是她的生辰。

裴烬视线落在温寒烟身上,却见她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异样?。

仿佛明天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只蹲在空青三人身侧,查探他们身上的伤势。

空青苏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浑身每一寸骨头缝都在疼。

“嘶,寒烟师姐——”

他疯狂喊痛,余光却在偷偷观察温寒烟的侧脸,在她循声?望过来的时候,又痛呼了几声?。

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痛。

要是寒烟师姐能够多关心他一点,那就?更好了。

一道?冷笑从斜地里冷冰冰地插进来。

“呵,真?不像个男人。”

空青扭头看过去,司予栀唇角噙着一丝冷冰冰的讥诮,似笑非笑看着他。

只是她脸上被长生锁腐蚀出?大大小小的伤口,淋漓鲜血糊了半张脸,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空青张了张口,又回想起先前她救的自己那条命,脸色铁青着闭嘴了。

叶含煜也幽幽转醒,疼得龇牙咧嘴靠在昭明剑上。

“当?真?没想到,整个九玄城里那么多人,到头来竟然?全都是那位城主?一人假扮的。”

他回想起看起来层级分明的九玄城弟子,越想越后怕,“这人,得多分裂啊……”

每天扮演那么多人,他真?的不会累吗?

“好在最后逢凶化吉。”司予栀顿了顿,撇撇嘴看温寒烟一眼,“喂,这一次多亏有你。”

静默片刻,她磨磨蹭蹭道?,“多谢。”

“前辈,我?见您的第一眼,便知金鳞非池中?物。”

叶含煜浑身皮肤被腐蚀得溃烂,粘着衣袖,他强忍着疼痛行了一礼,“您已救了我?无?数次,这些恩情,若仅提来世偿还,我?只觉得太轻太虚。若您不嫌弃,今生我?必定誓死相随。”

温寒烟摇了摇头,扶起他。

“我?今日所能够拥有的一切,都有你们的一份。”

这句话不是场面话,而是她的真?心话。

不提往事,只说九玄城中?,若没有空青三人配合布阵,他们早已深陷于榕木人的围困之?间,一时半刻难得脱身。

更主?要的,还有裴烬。

空青三人到底受了伤,只说了几句话便精神不济,东倒西歪累瘫在一边,缩在温寒烟身侧昏睡过去。

他们席地而坐在一片狼藉之?间,天幕低垂,月辉清华。

今日正好是元宵,望月之?夜。

山风无?声?穿行,微凉,却没有刺骨的寒意。

拂过衣料时,像是一块冰融化成水。

不知不觉,竟已到了春日。

温寒烟抬头看着满月。

上一次她和裴烬一起望月,好像还是在东洛州兆宜府。

原来已过去这么久了。

在寂烬渊初遇的时候,温寒烟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然?可以和裴烬这样?并肩坐在一起,像老友一般看同一片天,赏同一轮月。

但说是老友,却又不完全像是朋友。

温寒烟辨不清,但裴烬对于她来说,和空青不一样?。

她身披月色,冷不丁开口:“长嬴,你信不信命?”

裴烬撑起一半眼皮看过来,不答反问:“你呢?”

“有时候,我?忍不住去想,或许这世上当?真?早有天命注定。”

温寒烟轻声?道?,“为何只有我?的一切要那么用?力,要拼命地去争,即便如此?,还是会很快消失无?踪。可有些人生来什么都不做,也可以轻轻松松地被放在心上,被重视,被喜欢。”

她回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地不再敢像幼时那样?靠近云澜剑尊。

她感觉得到他莫名?的疏离,还有一种黏稠厚重的情绪粘附其上。

她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对他撒娇,那样?喜怒形于色。

后来她做了大师姐,云澜剑尊要她以身作则,护爱同门。

无?数次生死存亡的时刻,她从绝望里挣扎着爬出?来,也渐渐意识到,她本不必依靠他。

从那时起,她渐渐习惯了,无?论是修炼还是试炼,她都不再依赖旁人。

她习惯了无?论何事都只能自己摸索,坎坷碰壁得遍体鳞伤,也要强撑着假装坚强。

她开始喜欢说狠话,但是心又没说出?来的那么冷硬,总是忍不住操心。

她是大师姐。

有时在剑林秘境之?外,看着其余弟子身旁有师尊相送,手里被一茬接一茬地塞满各类天材地宝。

“待会入内,务必万事小心。”

“嗯嗯,知道?啦,师尊。”

“若自觉不敌,切莫逞强,速速退下。”

“那岂不是一无?所获?”

“你平安无?事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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