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司星(一)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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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州东幽动荡,宁江州虽远在千里之外,却也被影响震慑得人心惶惶。
“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
“嗐,别说辰州了,咱们宁江州又好到?哪里去?喏,你们看,塌得陷到?地里去的浮屠塔还在那里呢。”
“唉……”
“我?看呐,这天,怕是要变咯!”
不远处,山脉绵延,缭绕云雾之间,一条狭窄的山径蜿蜒向?上,隐入两侧葱茏蓊郁中。
“真的会有人来?”
恭和靠在树边,一边百无聊赖折着一根干草,一边煞有介事摇头道,“眼下天下大乱,哪里还有人想得起司星宫?”
他?甩下一片草叶子,“我?们向?来没什么存在感。”
另一道身影负手立于他?对面?,同样一身水蓝色长袍加身,姿态挺拔,身形五官同恭和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气质却更显沉稳内敛。
正是恭顺。
恭顺闭目养神,眼也不抬地道:“宫主说了,让我?们在此?处等待有缘之人。既然宫主有令,你我?等在这里便是。”
恭和:“等多久?”
恭顺:“不知道。”
恭和:“若是一年之后才有人来,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上一整年?我?的腿已经开始疼了。”
恭顺:“……”
恭顺干脆封闭了听感。
好吵。
恭和将手中被蹂.躏得面?目全?非的干草丢开,没什么兴致地又向?山下瞥了一眼,收回视线。
他?身体陡然一顿,脸上浮现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又迅速地将目光挪回去。
“哎,恭顺!恭顺,你快看!”
恭顺闭着眼睛,岿然不动立在原地。
恭和一看他?神情,便知道他?又嫌弃自己吵闹,这次不知道封闭了哪种感官。
他?屈指弹出一道灵力,不偏不倚正打在恭顺小?腹上。
啪。
恭顺拧眉睁开眼睛。
缓步拾级而上的人也恰在此?时,稳稳立在两人身前。
她穿着一件款式朴素的雪白长裙,裙子上已染了不规则的血迹,浑身上下也多了不少破损的痕迹。
那些血痕已经干涸了,暗红的色泽横亘在身上,像是雪原之中绽放的红梅,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这种苍白反倒衬得眼睛更乌黑,一双眉眼生而妩媚,眼神却极沉静清冷。
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她却恰恰走得极稳,这样抬眼遥遥望过?来时,即便一身狼狈,却莫名令人不敢小?觑。
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张脸,恭和恭顺都?并不感觉陌生。
“怎么……是你?!”恭和微微睁大眼睛。
恭顺眯起眼睛,半晌才将这个浑身浴血的人,同记忆中那个缥缈如烟的身影联系起来。
“寒烟仙子?”
他?们打量温寒烟的时候,温寒烟也在打量他?们。
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娃娃脸青年站在不远处,皆是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就像是知道她一定会来,所以一早便在此?地等着她。
不出她所料,下一瞬,恭和便嘟囔了一句:“竟然还真让我?们等到?了……”
顿了顿,他?转过?身,示意温寒烟跟上:“跟我?们来吧。”
恭顺也倾身行了一礼,拱手,“宫主已恭候多时。”
恭候多时?
温寒烟眉梢微动。
听上去,这位曾有几?面?之缘的玉宫主,早已料到?她会在此?刻拜访山门。
温寒烟本不信命,更不信旁人能?凭空推断出她的命运。
眼下恭和恭顺出现在此?,却似是对她坚不可摧的信念迎头一击。
虽不至于令她动摇,却让她愈发好奇。
这位玉宫主究竟是什么来头。
恭和恭顺带着温寒烟沿着小?径向?上,曲径通幽,峰回路转,视野陡然开阔起来。
山门之外分明旭日初升,只一片密林相隔,山门之内竟夜幕低垂,星辰闪烁。
皎洁月色之下,一道恢弘璀璨的玉门显现在温寒烟视野之中。
玉门之宽阔,就连当?日震撼人心的浮屠塔连根拔起落在此?处,都?像是野草与巨木相比,毫不起眼。
不知是否是角度掩映,温寒烟之间玉门之上星华流转,宛若星河倒挂,映入人间。
稀薄的云雾恰巧在这时散开,浮云遮蔽的“司星宫”三个大字逸出云层,倒映入温寒烟眸底。
恭顺恭顺一左一右走到?宫门前,随着一道沉闷的轰响,沉重的殿门朝着两侧徐徐打开。
“寒烟仙子,请。”
温寒烟步入殿中,只见此?处辉华流淌,整个殿内宛若浮空而行,细细观察,才能?分辨其中细微的砖石拼接痕迹。
整个司星宫内侧都?以星月璃砌就而成,不远处一座高台宛若凭虚悬于半空,上面?摆一张矮几?,矮几?上一幅玲珑棋。
一名女子身披薄纱,指尖捏着白玉珍棋,遥遥望过?来。
温寒烟微微一愣:“玉宫主?”
“寒烟仙子。”女子轻轻一笑,示意身侧,“请坐。”
算起来,这已是二人第四?次见面?,但却是温寒烟第一次见到?她面?上未覆轻纱的模样。
司星宫玉宫主皮肤极白,这种白区别于寻常人的白皙,更趋近于一种冰雪一般的白,似是常年隐居在此?,许久没有见过?光。
她眼眸极亮,是偏圆润的杏眼,本应是极俏的长相,眸色却很深,中和了几?分柔软,与她对视之时,仿佛望进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温寒烟冷不丁回想起,先?前她于天尊像之内,曾听到?过?司槐序和裴烬寥寥数句交谈。
她没有立即上前入座,只若有所思看了恭和恭顺一眼,视线又转回来。
“敢问玉宫主,可是玉流华前辈?”
女子注视着她,闻言眸光微凝,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依稀多了些更辨不清的情绪。
片刻,她淡淡一笑,“你猜对了一半。”
“玉流华,是我?的姐姐。”女子拢了拢袖摆,将玲珑棋放回棋盘之上,“我?名讳流月,但若是论年岁,你唤我?一声前辈,倒也无甚差错。”
流华,流月。
温寒烟脑海中闪过?什么,玉流月却似是不愿再多说。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着温寒烟的视线很平静,语调也漾着了然,“是裴烬让你来的。”
玉流月话音落地,温寒烟脸上却并没有显露出多少讶异之色。
她勾起唇角,“你同裴烬果然相识。”
当?日于历州客肆中初遇之时,温寒烟便已察觉到?异样。
这一份异样,在他?们先?后于宁江州、辰州接连遇见之时,愈发浓烈。
就好像她每一次所过?之处,玉流月都?早已知晓,且耐着性子等着她,却又不多言语,只是偶尔同她对话几?句。
——像是在见证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但温寒烟自认寿元至今也不过?五百年,又大半耗费在昏厥之中,同司星宫无旧事。
更何况,恭和恭顺自第一次露面?之时,便若有若无替裴烬说话。
这太少见。
“我?的确和他?早已相识。”玉流月并未否认。
她大大方方一笑,“但是,别误会。我?和裴烬之间,只是司星宫于他?还欠了一层因果。这笔债还清了,我?同裴烬便能?安安心心做陌路人。”
玉流月见温寒烟久不入座,也不勉强,指尖轻点,片片灵光在温寒烟身后交织。
温寒烟感觉身后拂过?一阵风,紧接着,那阵风轻柔地包裹住她,放松着她的身体,将她安稳温柔地安顿在软椅之间。
这阵风太柔和,没有丝毫恶意。
温寒烟没有拒绝玉流月的好意,只是道:“想必我?因何在此?,玉宫主虽未亲眼所见,却心中已有定论。既然您与裴烬有旧,晚辈斗胆请前辈随我?一同去救他?。”
满室星辉映在玉流月眼底,她微微笑了笑。
“司星宫只欠了他?一次,今日我?让恭和恭顺守于山门之前,无论来者是何人,司星宫都?照单全?收。”
“是他?选择将这一层因果交给?你。寒烟仙子,今日我?替裴烬救下你,便是他?给?我?、给?司星宫的答案。”
玉流月不疾不徐道,“多的,我?不会再做了。”
温寒烟愣了愣。
原来他?早已全?都?算到?。
裴烬此?番将她送离东幽,先?耗尽精血,后耗尽因果。
正如云风所言。
他?原本也没那么想活。
“寒烟仙子,裴烬命数已尽,你还是不要在他?身上多费心血了。”
恭和忍而有忍,无须再忍,凑近温寒烟低声道,“千年前流华宫主陨落前,曾为乾元裴氏卜了一卦。五阴在下,一阳在上,阴盛而阳孤,群阴剥阳之象,艮上坤下,高山崩石而落于地,此?乃大凶之势。”
“千年前,乾元裴氏本该尽灭,裴烬却一人生生杀出一条生路来。只是这生机渺茫,仅靠他?一人逆天而行,千年已过?,气数早已湮灭近绝,他?一人强续一族命数,眼下恐怕已回天无力了。”
恭顺皱眉揪着他?后领,把?他?拽回去,“宫主在侧,慎言。”
恭和瞬间噤声,小?心翼翼瞥一眼玉流月。
见她但笑不语,他?稍微放下心来,却又不敢继续多说,只冲温寒烟挤眉弄眼,示意她干脆些早点放弃。
温寒烟同他?对视片刻,缓缓垂下眼睫。
她不再提及相救裴烬之事,只半低着头陷于软椅之中。
玉流月看了她片刻,终归于心不忍,却不便多说,袖摆一扫将玲珑棋收入芥子,起身唤道,“为寒烟仙子准备客房,今日起,她一日不走,便一日是我?司星宫的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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