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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且哄且演的,终于将那十几个上门来的汉子给哄好了,千声万声承诺了以后再不去碰海子村的一草一木,各家只管各家地里头的事儿,才好容易将那些人给送走。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江春再一次明白农村生活的不易:想安安分分种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没钱村里人瞧不起,阿猫阿狗谁都能来踩上一脚;好容易有两文钱了,村人又眼红觊觎的不少,没个族亲帮着护着,阿猫阿狗都想来薅上一把羊毛……都是钱惹得祸啊!

另一边王氏却是按耐不住了,待人一走,揪着江二叔耳朵就是一顿骂:“你个喂老鸹的,你说你是不是傻啊?!果真是几口猫尿灌肚里就不晓得自家是人是狗了不成?海子村的人才与你是亲爹亲娘可是?在家不见你放个屁,一出去就充起大头来……”

眼看着二叔五大三粗的汉子被王氏一米六的个头揪着像个孩子似的告饶,江春才不同情呢。要不是他吃醉酒被人套出话,今晚就不会有这场风波,自家也不会断了这条财路……好在今晚来的人都是头脑简单的庄稼汉,若是再有那么几个手硬心黑的,江家今日少说也要脱层皮了。

众人自然懂得这道理,就是小江夏也晓得生爹老倌的气了,鼓着小脸颊,双手交叉抱胸,气鼓鼓地自坐在椅子上,不理他缩脖子的告饶。

这边王氏骂了小一刻钟,终于可以歇下一口气来,只不住拿眼瞪江二叔。

二叔眼见着老娘不骂了,吞吞吐吐申辩起来:“我晓得错了阿嬷,今后再不与那刘老狗吃酒就是了……那日儿也是太高兴了,想着盼了五年的儿子可终于是见到头了,被他叫着就多吃了点……”

话没说完呢,就被老娘啐了一口:“呸!还刘老狗呢,那可不是你祖宗嘛,问啥你就说啥……还儿子呢,这都几年不见动静了……咦?”

“老二媳妇儿真有了?可准?”提到孙子,王氏终于能打起两分兴致来了。

此时的杨氏,自生下江夏五年来,终于挺直了腰杆,对着王氏“明亮”的眼睛,难得“谦虚”地道:“该是有了罢,小日子将两月未来了。”

王氏一听,杨氏是生养过一胎的人了,若说“有”,那就是真的有了,自是喜上眉梢来。连江兴的气也顾不得生了,反倒嗔怪起儿媳来:“怎不早说,可莫劳神了,快去睡吧,头三个月田地里的活计就让你大嫂去。”

江春:……

看来“孙子”的魅力就是大,虽然她已有两个男孙了,但孙子这种东西,在老人家心目中还是觉着多多益善的。

江老伯咳了声,说到令人发愁的生计来,以后再添丁进口,花钱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尝到甜头的老汉已是意识到,若光凭自家那几亩地,是种不出金子来的。

小江春也是一时想不出来,现今还未被人发现的“大自然掘金项目”只剩俩了:银杏果得等到秋日才有;螃蟹亦是不到采挖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进城做点小生意,但高原经济普遍不景气,金江虽是县城,那也是高原上的县城,与后世的“县城”不在一个档次,只有逢三、八的集市才热闹些,其它时候也就杂货铺子、酒楼、医馆、学堂等与小市民息息相关的营生才能挣点钱,但自家那点银钱却是甚本钱也做不了的……

学堂……门口有些小食铺子倒是不错的营生,古往今来,两类人的钱是最好赚的——女人与学生。就拿弘文馆来说,虽馆里供应着饭食,但仍是有些不在学馆里用餐的,这类学生的钱最是好挣。况且,高氏的手艺不差,做这个该是没问题的。

但学馆附近生意好做谁都知道,好些人都卯足了劲睁大了眼盯着呢,那一带的铺面俱是满满登登,不止铺面没有闲置的了,就连门口都摆了些摊位出来了……其竞争之激烈可见一斑。

不过自己在学馆倒是可以留心一番,若有合适的铺面摊位的,可以考虑一下,总之都得从长计议,也倒不急于这一时。

因着春寒料峭,大半夜闹了这么一出,江家已是人困马乏的,江老伯说过明日去县里看牛的话后,众人就打着哈欠各自回房歇下不提。

第二日,三个小娃都不用上学,倒是可以睡个懒觉,但江春却是早起习惯了的,因心内记挂事情颇多,想再睡个回笼觉却是难了,不如起了背会儿书。

灶房里王氏已将糙米粥给煮上了,又给四个小娃蒸了一大碗蛋羹,现今自家下得鸡蛋都有不少,十天半个月就要卖一次的,倒也不紧着他们的吃食了。当然,儿媳妇杨氏也难得地得了婆婆的两个红糖鸡蛋。

在初春的晨光里,江春裹紧了身上高氏的旧衣裳,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抬着《孟子》读背,赶着去县里的叔伯几人见了此番情景,皆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灶房里,王氏才蒸好鸡蛋,就使着高氏趁热给院里的江春端半小碗出去。

谁知高氏才将接过碗,闻着那股冲鼻的鲜鸡蛋味儿,顿觉胸中一口浊气往上逆,一下没忍住“恶”地一声,就干呕起来。

王氏正要发火呢,见得她那大清早就呕起来的样子,眼睛又亮了。忙接过她手中的鸡蛋碗,倒了碗温开水与她漱口。小江春亦过来扶了高氏,王氏已迫不及待地问出口:“老大媳妇这是也有了?”

还没来得及回话,高氏忍不住又呕了几声,因着是大清早空心饿肚的,只呕得出清水来,急了还将眼泪都挣出来。江春看着颇为心疼,若真有了,那她这妊|娠反应也太强了,该好生休息才对,刚才还去挑了两担水……

待好容易停歇了,高氏才转过头对着王氏羞涩一笑,道:“儿媳小日子过了二十几日了,怕拿不准,就没说。”

江春倒觉着高氏已有自己姐弟俩了,是否再生育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她身子好好的,能再生肯定是好事儿。忙问高氏可还觉着不舒服,高氏勉强笑笑,道:“已是好了的,春儿快去将蛋羹吃了。”

这可把老太太乐坏了,双喜临门哪!不管高氏这胎是男是女她都乐意了,当然,若是男孙的话就更好了!看来那黑牛道人的神符管用了,虽移了石榴宝树,但这多子多孙的福气却是保住了的,过几日还得往梅子箐去一趟,谢上一谢,再打两斤香油,给菩萨添点儿香火……

好在江春不知道奶奶的心思,不然定要扶额的,平日自己扣索得连鸡蛋都舍不得吃一个,孝敬起那老道倒是舍得……这不过就是日子好过了,心情舒泰了,气血慢慢补起来,肝气一疏,肝肾自和了,再加阴阳调和,这能蕴育胎元也是情理之中的。

就与现代很多不孕不育的夫妇一般,男女双方一切正常,但在工作、生活、家中老人多方压力下,甚至有夫妻异地的,算好了排卵日请假去外地“取精”,满心想着要一发即中……提心吊胆数着日子过,待例假一来,整个人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只懊恼这次又没怀上……这般愁眉苦脸的心态,自是对孕育胎儿更加不利的。反倒是有些已然放弃了的,不再日日挂心,不再算着日子“干活”,反正该吃就吃,该玩就玩的,不知不觉这孩子就找上来了……以其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倒不如说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那头,吃过红糖蛋准备转回房睡回笼觉的杨氏却有点不是滋味了,总觉着大嫂早不说晚不说,偏要选在自家昨晚说过以后才说,好不容易得了婆婆的眼,又被她抢了风头,这不是存心与自己过不去吗?嗯哼,看来最坏的就是大嫂这种平日看起来好欺负的“老实人”了。

老实人:这个锅我们不背。

江春看高氏仍然吐得不成样子,苦胆水都呕出来,王氏煮的红糖蛋她也近不得鼻,只得去后院拔了小块生姜来,用研臼捣出姜汁儿来,道是自家在县里熟药所见过的妇人妊|娠可以这般处理,王氏也不疑有他。

那生姜味辛,性微寒,归肺、脾、胃经,具有发汗解表、温中止呕、解鱼蟹毒的功效,被誉为“止呕圣药”,可用于治疗风寒感冒、胃寒呕吐、鱼蟹中毒等病证。高氏素来阳虚体弱的,再加现今呕吐清涎,中阳不足,喝点儿下去倒是能止呕。

果然,待小江春滴了五六滴生姜汁在碗里,冲上半小碗开水调匀,服侍着高氏喝下去,才不消一刻钟,胃里开始暖融融的,也就不觉着胃气上逆了。

趁王氏还在兴头上,江春提出来,要让高氏卧床休息几日,虽然农村有“孕吐越激烈,这胎儿就越身强体壮”的说法,但江春不敢冒这个险。觑着奶奶的脸色,江春又将今早高氏挑了两担水的“状”给告了,得让高氏先把胎坐稳了才能干活,王氏自是嗔怪了儿媳几句,又满口答应下来,这几日只消在家休息,与杨氏两人轮流着把饭给做了就成。

其实这几日田地里也无甚活计可做,几个男人出去做工,家里就留王氏老两口也够了的,何况还有三叔两口子帮衬着……想着王氏那软糯性子,待爹老倌家来了,小江春又将高氏怀着身孕挑水的“状”给告了一通,她相信江老大会护住媳妇的。

父子几个看了牛家来,道看好了两家的,一家是头大公牛,耕种正是得力,家有重病缺钱,急着出手要三十两银子。另一家的是头小母牛,才三个月,虽暂时田地里还用不上,但草料充足地喂养好了,出了半岁就可耕种了,况且今后能找着配种的,那也是可以养下小牛犊来的,要卖二十两银。几人没想好到底要哪家的,道家来问过王氏意见。

王氏自从养了猪鸡后,看着那每日捡三四个的鸡蛋,方体会到养活物的好处来,日日有利的,自是主张买小母牛来,养得好了也是不错的进项。众人本就是等着她决断罢了,听得此话亦觉有理,江老伯和二叔揣上银子又往县里去,不到两个时辰就牵回一头小黄牛来。

那水灵灵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小军哥儿可喜欢了,围着她“小油油”“小油油”地叫。那小家伙也倒是对小娃儿善意,每叫一次都甩着尾巴回应一下,众人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小东西,文哥儿还自告奋勇去割了一篓青草来喂她。

就连后院的小土狗也跑出来围着她打转,军哥儿一会儿“小抖抖”,一会儿“小油油”,倒是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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