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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江小河特意避开同事们都在办公室的白天,夹在下班的车流中一路堵车地来到久违的世纪资本办公楼下时,已是华灯初上。

于时将米饭一粒一粒地夹起来,缓缓送进嘴里。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吃光了米饭,这十几分钟对小河来说,就如同是一昼夜。直到于时夹起最后一粒米放在嘴里,咀嚼着,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角。

他们似乎总是心知对方需要自己做什么,而自己也会适时地站在那个合适的地方。即便也曾动摇,但终于选择笃定。

“找到工作了吗?”语气平稳而缓慢。“嗯。”

后来,小河曾经告诉过周维,她说自己当时转瞬就明白没有通过的原因,也似乎是与周维有感应一般,明白助理这个职位是他的斡旋之宜,虽然周维并未提前通知自己。

于时起身将空饭盒一个个地收进垃圾袋中,似乎在拖延着时间。

肖冰终于是没能用“元申的规矩”阻碍江小河进入元申集团。

收拾完,于时转过身面向落地窗外三环上的车水马龙,只将背影留给小河。许久,于时恢复了往日的凛冽语气,“OK,你办交接吧。”

“就按'副总裁助理'录用江小河吧。”

小河曾经想过,于时要么会揶揄她哪儿有能比我世纪资本更好的地儿,要么就摔杯大怒,却没想到他会平静如此。

周维当然会按“元申的规矩”办事,但找条款漏洞这是他专长,他饶有兴趣地暗度陈仓:他的副总裁助理一职一直空缺,而“副总裁助理”这个岗位并不需肖冰的审批通过。

无论于时有何反应,辞职已经提了。小河郑重地从包里取出来一块微微发着光的石头,轻轻放在于时的办公桌。

周维回:“按规矩办。”

五年前,小河刚入行,在项目中犯了错,被于时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接着又带她出差。在出差地开完会之后的晚上,于时见她情绪低落,开车将她带到附近的湖边。当时于时丢下她,独自沿着湖边溜达了许久,小河则站在湖边郁闷地吹着风,不知道于时此举是何用意。二十分钟后于时快步走回来,塞给小河一块石头。

目瞪口呆的人事经理,再三确认江小河接受助理这个岗位后,给肖冰和周维回了讯息:“候选人接受“助理'这个岗位和待遇了,两位看怎么办?”

小河诧异地拿起来看,月光下的那块石头闪着微弱但不容忽视的光芒,只听于时说,“我今天骂你是一块不开窍的石头,你自己看看这块石头还有没有开窍的机会?”

“江小姐,您知道助理的工资其实挺低的,我是说您要不要再仔细考虑考虑?“我接受。”

后来小河就将这块石头放在了工位上的抽屉第一层最靠外的位置,每次一拉开抽屉就会看到。再被于时臭骂,看到这块石头,也能激励起小河的好胜心,更有激情投入工作。

接到这个电话的瞬间小河却并不意外,该来的不该来的都经历了。人事经理的一番长篇大论的“善意”劝说后,江小河仍旧斩钉截铁。“我接受助理这个岗位,请安排入职吧。”

石头一样可以发光。

另一边,面试过了一周,江小河才等到元申集团人事经理给自己带来的一个通知,却不是发出offer的通知,而是通知她“她没有通过元申集团投资岗位的面试”,经过讨论,“觉得她资历可做元申集团周维总的助理,只不过,工资比投资部外包员工要更低,如果您愿意,我们只能聘请您做这个职位。”人事部经理夹在肖冰和周维两个副总中间,在给到正式的通知之后,又“满怀好意地”引导地劝说着:“江小姐,要不然就这样算了?您再看看别的机会?我知道助理这个职位对您挺大材小用的,您想啊,您一直做投资,现在让您做助理,这是秘书的活儿—”

于时看到这块石头时,愣了几秒,像是一时没想起来这是何物,过了一小会儿,抬头说,“你还留着?”

说到底,这是江小河啊。

“这就是“莹晖”的来意?”于时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这个春节,即便是最爱的滑雪也没给他带来什么刺激,脑子里面混杂融资的不顺利,员工的不中用,被投公司的不省心——还有就是江小河仰头看向天花板抑制眼中泪水流出的样子。

嗯,小河点点头,莹晖是指石头发着光。曾经想募集的那只基金“莹晖”是从这块石头想出来的名字。与于时共事五年,在离开之前,小河决定将这块石头还给于时。她感激于时在投资这一行对她的引路之恩,也认可于时的才能,分道扬镳不是她初时想得到的场景,走到这一步的种种经过,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原因。

五年前,于时自立门户创办了世纪资本,一手一脚努力至今,总算在私募投资界有了一点名气,也投资了一些不错的项目。然而,五年是私募基金一个特别尴尬的年份,算是一个坎儿,因为基金满七年就到期了,这就意味着于时必须在未来两年将所有的项目尽快变现,要么上市,要么并购,要么创始人回购,然而都很难。

于时神色有了微小的变化,他把玩着那块石头,抚摸了一会儿,拉开抽屉,将石头随意丢进去,“不错,光泽感很好,我收了。”

于时是计算机系毕业转行金融,之后在大投行私募基金工作,能挣会玩,最爱的运动依然是滑雪。过往每年春节都是陪着爸妈过完初一,初二就奔赴北美几大滑雪场。

她终究没把自己将入职元申股份的事儿跟于时讲,她知道于时对周维一直评价不高。还记得五年前从自己从培训会回来上班,自己兴致勃勃地跟于时提到在培训会上遇到周维这么个大牛人的时候,于时只轻描淡写地讲,“我们气场不对。”

于时这个北京大男孩儿爱极了滑雪。在他的记忆中,儿时的北京是寒冷的,而雪中的清华园是他最爱的地方。那时每年冬天北京都会下大雪,而下雪是他童年最快乐的事,除了能在二校门后的空地上打雪仗,还能在近春园湖上溜冰车、或者掰下工字厅大门前滴下的长长的冰溜儿做枪,跟同在清华园住的小伙伴儿追击嬉闹。

车窗外,熟悉的街道缓缓后退。小河离开了世纪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