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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天后。

清晨入宫的大朝会结束后,晏容时例行留下。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的主审官觐见?圣驾,当面详述武器失窃大案最近的进展。

晏容时回禀的大理寺这处,相比几日前无甚进展。

官家在御座处听完,突然问起一句:“听闻最近晏卿得了?个?重要物证,似乎是开启某处库仓的钥匙。极为关键,日夜带于身侧?晏卿为何不?提此事?”

官家当面问起,晏容时自然当场拿出。

被烧得半融化的一坨铁疙瘩就这么展示在御前。

晏容时略过应小满,言语间只提庄九。

从前京城有户卖蔷薇水的大商户,命亲信庄九送五十两?银至余庆楼。余庆楼掌柜方?响在京城做了?多年?生意,始终没有等到庄九。

方?响供认这段旧事时,正好有一枚五十两?旧银锭出现在京城,被赁户充作赁金。屋主融银时,银锭里竟然融出一把铁钥匙。被他无意中取获,便带在身边。

“臣笔下录供五十两?银时,面前便出现五十两?旧银锭,巧合得很,简直像冥冥之中暗含天意。”

“银锭内融铁罕见?,看着又像库仓钥匙,臣便留在身边,时时把玩。心?里的想法,其实也如很多人所想那般,万一……失窃的大批精铁武器,就藏在某处不?为人知的库仓中。银锭内藏的精铁钥匙,万一便是那开启库仓的钥匙呢。”

晏容时言辞谦恭:“但臣也知晓,臣的想法毫无线索,只是捕风捉影的愿望罢了?。银锭里藏铁、藏铜,其实是许多江湖术士惯常的做法,从来不?少?。寄希望于一把铁钥匙,无异于大海捞针,因此,臣御前不?敢奏对。”

官家恍然,转身对御座边立着的郑相说话。

“原来是百姓家充作赁金的旧银锭里融出的一把铁钥匙。和兵部武器失窃大案,确实扯不?上关系,难怪晏卿不?肯提。”

郑相捻须微笑说:“晏少?卿为人谨慎机敏,实为栋梁材。”

官家指着晏容时感慨笑说:“他祖父晏相还?在时,有年?除夕带着晏卿入宫赴宴,当时晏卿才八岁罢?晏相当众夸赞‘吾家麒麟儿’,朕就在场,印象深得很!一晃十余年?了?……”

话题就此闲扯开。

在场几位重臣挨个?把烧融的铁钥匙接去手里把玩,畅想说笑,最后由郑相把玩片刻,归还?给?晏容时。

“晏少?卿拿好。”郑相含蓄笑说:“纵然大海捞针,却也不?是毫无可?能。也许,兵部失窃的众多精铁武器,此刻正静置在天下某处库仓内,就等着晏少?卿手里这把钥匙开启,重见?天日。”

晏容时也同?样微微一笑,将铁疙瘩接过,依旧揣入袖中,云淡风轻说。

“郑相说笑了?。”

——

当天傍晚,晏容时提着大理寺公?厨当晚现做的一份蒸羊来应家小院,原想说两?句话便走。

韩老已经登门纳采,两?家开始议亲,京城讲究些的人家都会让两?边小辈回避。

应家当然不?讲这许多规矩,晏容时也不?舍得长达半年?回避不?见?。

但京城毕竟高门众多,逢年?过节少?不?得走动?来往。若婚前太不?讲究的话,以后小满嫁来晏家,耳边只怕要听闲话。

来的时候如此打算没错。但一屉蒸羊才隔门递给?阿织,人还?没说话,应小满就把他拉进小院里去。

“襁褓还?我。”应小满不?大高兴。

“早和你说了?,我只有应家的爹娘,谁叫你自作主张查我亲生爹娘了?。”

关于襁褓,晏容时的想法不?同?。

他耐心?地解释:“年?代久远,其实多半查不?出什么的。但还?是要查。哪怕只查出一点点线索,即便查出而不?相认,但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

应小满纳闷问:“既然都不?打算相认,为什么还?要追查呢。”

晏容时握住她冷风里冻得微凉的手指尖,亲了?亲。“还?记得你母亲对隔壁村张家认亲的心?结么?”

在七举人巷的某个?夜里,义母哭得很惨,应小满记得很清楚。

“你母亲会起心?结,因为不?知张家话里的真假,老人家便一直惦记着。”

“你是应家养女之事,知道的人不?少?。上回是邻村张家认亲,等下回再有李家,王家来认亲呢?若你知道亲生父母的线索,便能轻易分辩真伪,让你母亲少?起波澜。”

说的有道理。应小满思索着,襁褓的话题就此放过。

她牵着晏容时的手,绕过箱笼,引他在小院里弯弯曲曲地走。

“瞧瞧你送来的满地箱笼。”

应家收拾了?两?天,义母收拾得心?惊胆战,好容易寻出些装绸缎和金银器之类不?容易损毁的箱笼垒起双层,把贵重易碎的箱笼靠墙放置。

满满当当的小院总算腾出一半空地,可?以放阿织跑了?。

应小满指着塞满的小院:“送来之前,想到院子?这么小,堆得走不?了?路么?”

晏容时表情无辜。“京城纳采,就是这么大场面,许多的箱笼。六十四抬算不?得什么。”

“真的?”应小满半信半疑。

“……说起来,箱笼不?好运送。”晏容时很快把话题扯开:“我之前在城西?买下两?所小宅院,如今都空着。你得空时和你母亲商量一下,要不?要把箱笼送去先放着。”

应小满和义母之前就是这么想的。两?人当场说定,算是解决了?满院子?的箱笼。

晏容时开口说:“今晚过来,主要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

义母端着热腾腾一大碗乳白羊汤过来,搁在石桌上,热络地招呼。

“七郎来了??先坐下吃饭,有事边吃边说。”

隔门说完话就走的回避法子?,在应家显然行不?通。

今晚还?是三大一小围坐石桌,捞着热腾腾羊汤里的大骨,搭一份蒸羊,几个?小菜,吃喝边说话。

应小满提起了?雁二郎。

“才消停了?几天?人又放出来了?。”她如今烦雁二郎得很。

“一出来就直奔我的肉铺子?。次次都要我切三五斤肉臊子?,买了?又不?拿回家吃。有回我在后头推着车出来,亲眼瞧见?他没走出几步,直接把包肉臊子?的油纸包扔去路边。我呸!”

她跟义母齐齐怒啐了?声。最讨厌浪费好肉的纨绔子?弟了?!

“雁二郎又来寻你了??”晏容时舀了?舀碗里乳白的羊汤。

“他最近扳倒了?家里的同?父异母弟弟,又重新?拿回了?禁军指挥使腰牌。可?谓是双喜临门,春风得意。难怪会来寻你。”

“寻你之前,他已知晓我们两?家下定的消息了??”

应小满想了?想:“早知道了?。开口第一句就问我和你的事。”

晏容时淡定地继续喝汤。

喝完半碗后,放下汤匙说:“他知道就好。小满,他官复原职,还?往上升了?一级。现在已经是禁军指挥正使,手下领着天武、龙武两?路禁军,约莫千人。主管京畿治安巡查事。”

“所以呐?”应小满气?鼓鼓地边喝汤边说:“我不?能在小巷里揍他了??”

“这个?倒不?打紧。你寻到机会照揍他便是。我的意思是——”

说到关键处,晏容时细想了?一阵才开口。

“你们很快要出京了?。既然雁二郎如今挂起禁军指挥使的牌子?,主管京畿治安巡查事,正好可?以用他。”

应小满:?

义母那边也纳闷地插嘴:“说好八月底回老家,眼下才八月二十,还?有十天,咱们家的包裹行李还?在慢慢准备着。七郎你这边也莫着急,慢慢查你的案子?,别累着了?。”

晏容时温声谢过长辈的叮嘱牵挂。

话锋一转:“但我今晚就是专程过来说这件事的。应家离京的日子?需要提前了?。”

“不?要等八月底,越快启程越好。”

啪嗒,应小满汤匙里的羊肉滑落一块。她急忙又从汤里捞起。

“为什么要提前?我们说好的……”

晏容时沉静地注视着她。

事关重大,越重要的事,越要缓缓说。

“手里的兵部武器失窃大案已寻到突破口。京城开始不?安全了?。”

“应家牵扯在其中,越停留,越危险。”

“如果可?以的话,就在这一两?日尽快启程。”

应小满:“……”

事态发展太快,她反倒没急着发问,低头喝了?口汤。

义母声音都开始发颤:“咱们家怎么又牵扯在里头了??兵部丢武器的案子?,跟我们应家有什么牵扯啊。”

晏容时从袖中取出铁疙瘩,放在石桌上。

应小满脱口而出:“……我爹银锭里的铁疙瘩?”

“正是。”晏容时重新?把铁疙瘩收入袖中。“我以它做鱼饵,大鱼似乎已咬钩了?。此物有风险,先收在我处。但我放心?不?下你们。”

“应家尽快出发离京。隋淼会带一队好手护送。如果雁二郎死活要跟着你们,让他跟。”

“谁管雁二郎。”应小满终于把事情在心?底琢磨了?一圈回来,清脆嗓音里带出三分恼火七分担忧:

“你呢?京城不?安全了?,你不?跟着我们走吗。”

“我不?能走。” 大事关头,晏容时的态度极为镇定而冷静,甚至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等京城此处事了?,我会快马赶上你们。放心?,腊月祭拜时,这铁疙瘩还?是会放去义父的坟头。”

话虽说得宽慰,但严重性已经解释得很清楚。

应小满和母亲对视一眼,安抚地拍了?拍显露慌乱的义母的手。

她干脆地决定:“今晚就搬箱笼。明天收拾行李,后天八月二十二,我们早晨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