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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神山气压狂暴,风雨欲来。

一道道雷霆砸向神殿,似银龙一般,绕着殿檐蜿蜒游走。

谁都能看出,这座神山的主人北天神君已是盛怒之极。

他陡然拂袖,一道威压直直打出,轰中那个坐在殿阶上的俊秀青年——清平君。

青年身躯一震,吐了口血。他擦擦嘴角,抬起头,依旧是笑吟吟的样子。

电闪雷鸣中,他与北天神君对上视线。

偏头,一笑。

漫不经意,浑然无惧。

若是那少君的魂魄能回到这里,便会发现这个人的笑容与林中那杀神如出一辙。

北天神君眸色冰寒。

杀心在齿间转了几转,终究还是顾忌女儿,只阴沉沉吩咐左右:“拿下他。”

一众神将仙侍铿锵祭出兵器,围向殿阶。

清平君手中无剑,身负重伤,但他只要淡淡抬眸一瞥,众人便会下意识一抖。

方才他杀人的样子……实在是太疯了。

哪怕神君已亲自出手重创此人,令其再无反抗之力,众人仍然心有余悸。

脚步一下下蹭过地砖,众人不自觉地咽着唾沫,握紧手中兵器,缓步逼近。

“铮——”

无数刀枪剑戟直指清平君。

正待彻底合围,风中忽然传来一声嚣张跋扈的喝斥。

“谁敢动他!”

云昭单手掐诀,掠过几重殿顶,“砰”一声落到了殿阶上,将“清平君”护在身后。

她往前一撞,一众神将仙侍忙不迭将兵器后撤,不敢伤着这位尊贵的小神女。

云昭匆匆回眸瞥过一眼。

仓促间,一时想不到应该说句什么话来表明自己的身份。怎么办怎么办?

“轰!”

银亮的电光划过半空,照亮二人眉眼。

视线相对,他忽地弯起黑眸,勾唇假笑。

云昭:“……”

想多了。

她和这个鬼根本就不需要对任何暗号——一个照面就能认出来。

他懒懒起身,抬手,砰一下勾住她的肩,俯身下来,把重量全都压到了她身上。

不动声色拎起指骨,敲她肩膀。

他杀人的时候,随手收集了受害者的记忆。

云昭:“嘶。”

眼前飞速掠过一幕幕画面,都是旁人眼中的弦月神女。

眨眼之间,云昭恶补了弦月神女生平。

正是她此刻最急需的情报。

她侧眸瞥他,心中惊奇又感慨——他可真是个及时雨!

他轻啧一声,眉眼骄矜,淡淡直视前方。

他这意思便是:多大点事,不要这么崇拜我。办正事。

云昭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

只见殿阶下方站着个面色森寒的中年男人,正冷冷盯着她。

她的便宜爹,北天神君。

此刻北天神君的神情已经阴冷到滴水,额心神纹闪烁着暴怒的红光,周身威压泛滥。

不等他张嘴,云昭果断先发制人,用弦月神女平日惯用的语气高声叫嚷:“父君!你可知道大哥和三哥出事了?!”

故意迟来一步的二公子脚步一个趔趄,以为自己听错。

这应该是父君问她的话吧?

北天神君也迷茫了一瞬,满腔怒火硬生生呛在了喉头。

话被她抢了,自己说什么?

“父君!”云昭痛心疾首地喊,“我已经失去了两个亲人,你忍心让我再失去夫君?!你有这功夫找我夫君麻烦,不如去为哥哥们报仇啊!”

北天神君气到笑出声来。

周身威压翻涌,脚下殿砖寸寸碎裂。

手扬了半天,终究没舍得打这个逆女。长袖一甩,一道灵力荡出,轰隆隆击碎整行殿檐,斜飞入天幕。

“父君息怒!”二公子上前劝说,“妹妹虽然……情迷心窍了一点,但她说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此刻当务之急,确是杀了那个狂徒——儿子愿为父君分忧!”

北天神君深吸一口气,眸间暗怒翻滚。

半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成功打发便宜爹,云昭带着“清平君”返回自己的神殿。

有了部分记忆,行动便是轻车熟路了。

衣袖一挥,一重重玉殿大门在眼前敞开。

她把他弄上床榻,返身出门,叫过熟悉的仙侍,令人替他取来疗伤的灵药。

阖上殿门,四目相对。

她张了张嘴,没能喊出他的名字。想说一句“这规则真有意思”,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他懒懒斜靠在那里,服了药,也不调息,不知道从哪里摸了只镂空玉球抛着玩。

殿角有紫玉香炉燃着袅袅清烟,甜香阵阵。

云昭摸到他身边坐下。

“哎。”她戳了戳他的肩膀,“我差点儿被他杀了。他说下次见面会杀我。”

他动了动手指:“我在,没事。”

云昭一脸不信任,直言道:“你这实力不行,连外面的那些都打不过。”

东方敛:“……”

她道:“他杀更厉害的,轻轻松松!”

东方敛:“……”

云昭:“你遇上他,根本没有一战之力。你护不住我。”

东方敛气笑。

半晌,他憋出一句:“区区一个,凡间修士。”

云昭:“……你说这话的表情,就和刚死掉的大哥三哥一模一样。”

东方敛气急败坏,气到阵营错乱:“你以为他有多能打?北天神君他就打不过。我还能不知道他?”

云昭眨了眨眼:“哦。”

他冷笑着瞥开了眼睛。不想跟她说话。

云昭又戳了戳他:“哎。”

他没好气:“怎么。”

“他似乎见过我。”云昭纳闷道,“他本来是要杀我,忽然又说我曾经放过他一命,所以他还我一命。”

他想也没想:“不可能。没那种事。”

云昭叹气:“我也觉得不可能。”

虽然这么想有点不礼貌,但事实就是——弦月神女要是见过他,哪里还能看得上清平君?

沉默片刻,她把河堤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不懂。”她问,“神仙庇护百姓,百姓提供香火,难道不是互利的事情吗?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她思忖片刻,艰难找出两个不是十分恰当的成语,“杀鸡取卵?竭泽而渔?”

他极轻地笑了下。

苍白的面容浮起清晰的嘲讽。

他道:“不是这么说。”

云昭凑近了些,好奇地眨巴着双眼:“那是怎么说?”

他反问:“想想这些神仙都在干什么?”

云昭认真思忖片刻:“争权夺利,抢地盘,谈恋爱。”

他笑着又问:“你认为神仙应该做什么?”

云昭老实道:“做好事,换香火,修成大道。”

他垂着头笑。

“你笑我?”云昭戳他胳膊,“你是不是在笑我!”

他笑出声,抬手重重拍她肩膀:“就你这,也好意思自称反派。你高低得是个圣人。”

云昭:“?”

他挑了挑眉,敛去笑容,眸光静淡:“神明高高在上,俯视这芸芸众生。替人办事赚香火,岂不是跌落神坛?”

云昭缓缓点头:“哦……那他们怎么赚香火?”

他轻叩榻缘:“利用人世间的贪婪和恐惧。”

云昭若有所思。

贪婪,便如夜照国,入侵、屠城、烧杀劫掠赚个盆满钵满——只需要供奉神明,得到神明的准允,便可以做尽坏事。

恐惧,便如渭河沿岸,放任或制造灾难,逼着人们不得不向神明供奉祈求。

想通这一层,云昭不禁气笑出声:“这帮神明,可真‘聪明’!真省心!”

东方敛眸光冰凉,笑而不语。

云昭恍然:“难怪一天到晚不干人事。”

根子便是烂的,还指望腐土里面开出多少好花来?

她轻轻点头,更加懂他了。

难怪他要带领人族反抗这些所谓的先天神祇。

她盯着他,心说:你更不是反派,你才是个大圣人。一个杀戮很重的大圣人。以杀止杀,以恶制恶。真好。

她忽然感觉心血一阵炽沸。

看着他神情淡淡的脸,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

她鬼使神差般凑了上去。

他微抿的薄唇,仿佛变成了磁石,致命般吸引她靠近。

“怦怦!怦怦怦!”

擂鼓般的心跳声响彻耳际。

越来越近。

他偏头看她时,她的鼻尖已经要触到他侧脸。

他瞳仁微缩,蓦地抬起一根手指,摁住她额心。

云昭前进之势受阻,不悦地皱了皱眉,稀里糊涂发出鼻音:“……嗯?”

他手指用力,把她戳得后退。

他问:“你干什么?”

云昭:“亲你。”

东方敛:“?”

视线一转,落向殿角燃的香,那袅袅清烟,散出阵阵甜腻的芬芳。

东方敛:“……这什么玩意儿。”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在某个近侍的记忆里面找到了答案。

“……催情香。”

云昭抬手拍额:“嘶。”

她头脑发昏,浑身发热,视野中仿佛只剩他一片清凉。

“我中招了。”她耍赖,“不然你凑合给我亲一下。”

他唇角微抽,把她再戳远了些,手往床榻外一伸,拎过来一面灵玉镜。

镜面往她眼前一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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