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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情道:“太丑,不亲。”

云昭看着镜中弦月神女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绵软的身躯爬起来,伏到床榻边,从榻边的红屉里面摸出了解药。

颤着手,抖出两粒服下。

凉意直冲天灵盖,顷刻便醒过了神来。

她甩了甩头,又抖出两粒,回身递向他:“喏……嗯?”

只见那个家伙目光清澈,面容苍白,心跳平稳——根本就没有半点中招的样子。

视线相对,他坏笑:“啧。没事,在我面前你可以没有自制力,我能理解。”

云昭悻悻盯着他。

半晌,她挑起眉梢,恍然大悟:“忘了,你这身体,根本不行!”

东方敛:“……”

云昭哈哈大笑,笑到打滚。

*

青金鬼城里面,突然发生了异变。

云满霜一行人正在焦急等待,忽闻怪异的嗡声响起,整座地底青金城隐隐震颤。

面前的水镜也在抖动。

画面时而破碎,时而凝聚。

一幕幕场景飞速在水镜上流逝,变化无休无止,毫无规则。

忽而是诸神时代的古代王国建筑,忽而是如今被白雪覆盖的大片山川雪树。

时空仿佛在这里发生了交叠。

“历史!历史!”陈平安激动大喊,“我又亲眼见证了历史!这是夜照灭东川啊!啧啧啧,东川人是真倒霉,明明实力远强于夜照,偏生摊上那么个国主,给灭了国。啧,简直惨绝人寰,被杀到十室九空啊,连孩子都不留!”

旁人都看不清那些飞速流逝的破碎画面,他却能看懂。

“嘶,”他忽地指了指画面一角,“快看!那是不是人皇!哎呀,他这是在跟北天神君打?!这看着打不过啊!不好,北天神君放大招,封境了,出不去了,没办法战术迂回!”

云满霜皱紧眉头:“那昭昭呢?”

陈平安摇头:“不知道啊,这是三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应该没有云昭吧?不知道她被这水镜扔到了哪里。你看,人皇现在自身难保,肯定没办法找她。”

云满霜急得一把摁住他肩膀:“你说清楚,这里面到底是曾经的历史,还是他们正在经历的幻境世界?”

“我也不知道啊!”陈平安五官皱成一团,“想要知道真相,至少也得破了这个局?”

他凑到了更近的地方。

“哎哎,快看!咱们人皇是真的强!都逆境成这样了,他还能一直反杀,一直反杀!啧,但凡北天神君没有这么厚的香火……没办法,硬实力差得太远了,咱们人皇这会儿只有凉川的少少香火供奉呢。”

云满霜催促:“你快找一找昭昭。”

陈平安摇头:“我没办法找,除非进去里面——可是连人皇都打不过北天神君,我们这些虾兵蟹将进去还不就是送死?没辙,真没辙。”

众人都露出了急切的神色。

“我进去看看吧。”遇风云低声道,“至少在凡间乱世,我还是有能力保护她一二。”

他腾身掠起,轰然化出了真身。

半条龙尾在镜外狠狠一甩,没入水镜之中。

众人:“?!!!”

一路同行,只觉得这个小伙子憨厚稳重,不爱说话。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不是人!

云满霜瞳仁猛震,定定望向陈平安:“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陈平安顿时急眼:“人!人!我当然是如假包换的人!”

镜中画面飞速流逝。

云满霜每过片刻便要揪着陈平安问一遍:“看见遇风云了吗?看见昭昭了吗?他找到她了吗?”

“没没没……没!”

云满霜不满:“你怎么就只看人皇?”

陈平安吸气:“……你别找茬。”

他定睛继续观察,眉头越皱越紧。

“完蛋了。北天神君香火太盛,又有源源不断的补足,他可以持续封住北天境,早晚要逼着人皇和他正面对决。没有本命剑,没有香火,人皇危险了。更糟糕的是……”陈平安抬手指了指那一处隐隐泛起火光的地界,“看,夜照灭东川,已经开始了,东川一灭,北天神君的实力恐怕要暴涨三成不止。”

“人皇,危。”

云满霜满面寒霜:“这是个杀局。”

陈平安失魂落魄:“不错!”

云满霜逼问:“你不是很懂历史吗,人皇从前是如何破局?”

陈平安摇头:“那时候,咱们人皇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凡人修士啊!北天神君是什么身份?那是与东天帝、白玄女并列的世间三大至强者,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凡人修士出手封掉北天境?而且,历史里面人皇与北天神君交好来着?”

“想不通……”陈平安叹气,“实在想不通,也说不通!”

“你说这是个神器。”云满霜倒是沉下了心。

陈平安点头:“不说十成十吧,起码八、九成是有的。”

“也许这神器,想要逆天改命。”云满霜眸光一定,“我也没别的本事,只会领兵打仗,做个蛮将军。如此……”

众人纷纷看向他:“将军!”

赵宗元已微微笑着站到了云满霜身边。

“二哥,领兵打仗这种事,怎么少得了三弟我!”

老柳自觉充当翻译:“将军,领兵打仗这种事,怎么少得了我三弟!”

云满霜&赵宗元:“?”

云满霜轻咳一声:“劳烦诸位继续看着这里,我这便进入镜中世界,试试能否助东川国一臂之力,挡夜照!”

赵宗元将手搭上云满霜的肩:“一道!”

*

云满霜跨过水镜,感受到了一阵长长久久的眩晕失神。

待他恍恍惚惚凝聚了视线焦点时,陡然撞入视野的,竟是一个沙盘。

云满霜:“?”

瞳仁微微收缩。

耳畔渐渐出现人声。

他不动声色环视左右,发现自己身处营帐。

周遭装饰奢华,竟还有个檀木大书架,入目是一列列整齐的兵书。

自己手里也拿了本兵书。

他揉了揉额角,望向坐在左右下方的将领和军师们。

见他望过来,那些人立刻闭住了嘴,不再说话。

云满霜:“?”

大眼瞪小眼片刻,当头的那位军师不得不开口说话:“国主,形势尚未明朗,贸然出击,只怕要被夜照反包……”

军师说到一半,小心翼翼瞄了云满霜一眼。

“秦将军常年与夜照人周旋,对他们还是有一两分了解的……常言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如先让秦将军随机应变……”

军师措辞相当之谨慎。

云满霜低头望了望面前自己准备发出的军令。

看清之后,不禁一怔。

来犯之敌数目未明,补给情况也尚未查清,有没有安营扎寨也还没探出来,这就要派一支骑兵去突袭?

万一人家挖了坑,置了铁簇套马索,怎么办?

他恍惚明白了。

自己进入这个水镜世界,竟然变成了陈平安口中那个“摊上就很倒霉”的东川国主。

这是正在打一场灭国之战啊。

云满霜大掌一挥,“砰”一声拍在了案桌上:“速度将前前后后所有的军情,全部呈递上来!”

底下将领军师见他又作新妖,纷纷露出了牙疼的表情,却不得不照办。

云满霜挑灯夜读。

东方发白时,他砰一声拍案而起,整个人既清醒,又迷茫。

他叫来了身边资历最老的军师。

“我东川,骑兵比夜照多三成,国库比夜照更充盈,城墙坚固,补给充足,又是民心所向……怎么就能打不过夜照?”

攻城远比守城难。

夜照长途跋涉入侵东川,东方分明可以以逸待劳,来一次给它迎头痛击一次,怎么就能节节败退,怎么就能亡了国?

军师唇角微抽。

云满霜读了一夜军情,多少也还是猜到了几分原委。

他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因为我瞎指挥?”

军师:“……”

这话您敢说,咱可不敢接。

云满霜想不通:“我瞎指挥,你个做军师的也不劝?那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军师:“……”

劝了您也不听啊,还很要命啊,没见到外面还有新鲜的人头呢。

军师斟酌着开口:“国主,您饱读兵书,书中所讲,确实不像我们这般浅薄……”

云满霜气笑:“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他起身,将手下诸人全都召了进来。

“来来来,诸君畅所欲言!说,都说说!”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国主今日又抽的什么疯。

一开始没人敢贸然说话。

但很快,众人便发现今日的国主确实有些不同。

从前他最常说的便是“兵书上不是这样讲”、“你说的和兵书不一样”。

今日却成了——

“杨军师,你怎么看?”

“白副将,你怎么看?”

“洪参军,你怎么看?”

众人只觉耳畔嗡嗡,离开营帐许久,脑海里仍然回荡着一串串“你怎么看”。

简直有种矫枉过正的虚幻感。

东川实力并不弱,国主开始听劝,战局渐渐便有了好转。

先前丢失的城池接连拿回了几处,这一日,探得准确情报,夜照那一支被称为“屠夫”的残忍大军,尽数在平原集结。

一众军师分析局势,都认为可以出兵打一场大战役,一举消灭敌军主力。

云满霜一听就乐了。

正面战役,大决战,这可不就正是为他量身而定!

他拍案而起:“孤要亲征!”

众人:“……”

苍天啊,大地啊!国主听劝了这么些时日,敢情是在憋个大的啊!

*

“清平君”养伤的日子,云昭令人收集了不少情报。

如今已经知道“那个人间修士”名叫东方敛。

北天神君施展大神通封了北天境,逼着东方敛与他交手。

如东方敛自己所说,此刻的他,打不过。

一个初出茅庐,另一个根基深厚。

近几日,一直没有消息传回。

云昭有点坐立难安。

她捉着他追问:“你说他会在哪里?如果是你,你这会儿最有可能去哪里?”

他笑吟吟:“找你。”

云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