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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怒,”谢恒平静开口,“但太皇太后的桃花源还在修缮。”

“什么意思?”洛婉清听不明白。

谢恒解释道:“桃花源是为太皇太后庆生修缮的一座郊外庄院,耗资巨大,陛下当初提出来时,便被户部以国库吃紧驳回,是郑平生带头捐赠。”

洛婉清听着,慢慢明白过来,哪怕是天子,也与那些贪官污吏似乎无异。

她听着有些难以理解:“那……那既然如此为何还让张大人查?”

“不让张逸然查个水落石出,又如何帮郑平生得到清白?”

谢恒开口,洛婉清瞬间明白李宗想做什么,她不可置信看着谢恒,谢恒却是抬眸看她,平静道:“惜娘,我说过,你赢不了。”

洛婉清说不出话。

她一瞬明白,为什么谢恒当初想都没想过要告,而是直接选择刺杀。

为什么上一世,他从来没有洗清过自己的污名。

明明是太子纵容侧妃为了争地诬陷秦氏,草菅人命,最后却是他派人刺杀;

明明是东宫六率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最终却是他诬陷;

明明是雪灵谷那五百士兵欺骗百姓成为和玉关大捷的牺牲品枉死,最终却是他屠杀雪灵谷五百人……

明明他拿着证据,知道真相,却始终不告诉任何人,只遵循于自己的律法,不择手段审判着罪人。

而后——

再认罪伏诛于《大夏律》,走出一条新路来。

因为他太清楚知道上位者的规则,知道所有的证据在强权面前只会灰飞烟灭。他明早知结果,也就无心白费力气。

洛婉清想想清他的思路,也早已做了准备,点头道:“多谢公子提醒。”

“还是想赌?”

谢恒明白她的决定,提醒道:“现在上赌桌的是张逸然,你也想赌?”

“我会将结果告知张大人,如他愿意,那我与张大人,一起赌。”

洛婉清坚定开口,谢恒握笔一顿,他似是竭力克制着,垂下眼眸,低低应了一声:“好。”

说话间,马车到了监察司,两人一起下了马车,谢恒转头看了一眼天色,同朱雀道:“朱雀去睡吧,今夜惜娘守夜。”

听到这话,朱雀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今日虽然李宗没有单独见洛婉清,但也算带洛婉清露了脸,洛婉清升任四使这件事算是内部定下来,就等通知。

四使职责之一就是轮流守卫谢恒,今夜本该是白离守夜,如今换成洛婉清,便算是一种承认。

朱雀笑笑,高兴点头道:“好,那我先走啦。”

说着,他看向洛婉清,悄悄朝她一拱手道:“柳司使,恭喜啊。”

洛婉清礼貌颔首,等朱雀离开,谢恒便转身带她上山。

两人一句话没说,洛婉清跟在谢恒身后,她其实有许多想问,但见谢恒疲惫,也就没有出声。

她静静跟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谢恒回来,她看见这个人,之前心里那点便散去,感觉只是同这人走在一起,便有些开心。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洛婉清闲着无事,便一步一步故意踩在他影子上,小步追着他。

谢恒也没察觉,等上了山,谢恒便抬手道:“你去休息吧。”

“啊?”洛婉清诧异抬头,“我不为公子守夜吗?”

“休息吧。”谢恒摇头,“今夜不用守了。”

说着,谢恒便提步往小院里走去,洛婉清看着他背影,下意识想留人,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她迟疑片刻,才道:“公子!”

谢恒转过头来,洛婉清犹豫着抬起自己手上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我回来还没来得及看魏大夫,现下也不好叨扰。”

谢恒抬眸看她,洛婉清试探着询问:“公子……能不能帮我包扎一下?”

谢恒听着,目光落在她抬起的手上,下意识想提步,但又生生止住,想了片刻,他轻声道:“一点小伤,你回去运转塑骨所用的心法,很快就好了。”

“可是……”洛婉清有些不解开口,“公子方才还想为我包扎的。”

“凡是都讲时机,”谢恒听着,转过头看向远处,有些难受道,“不是那一刻,便不是了。”

洛婉清闻言讪讪收手,隐约明白谢恒在在意什么,轻声解释道:“可那一刻不是合适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合适?”

谢恒忍不住出声,他抬眸看她:“人之一生何时不是权衡利弊?若只算得失,哪一刻又合适?”

洛婉清面露诧异,没想到谢恒会这样激烈反驳,她愣愣看着谢恒,谢恒也自觉失言,但话已出口又不想收回,只转过头去看向一边,沉默无声。

洛婉清想了想,走上前来,试探着道:“公子在难过?”

“没有。”谢恒立刻否认,却没看她,只放低了声音道,“只有些累了,胡说八道罢了。”

“我知今夜你不太开心……”洛婉清斟酌着,慢慢道,“可都事出有因……”

“我知道。”谢恒克制着情绪,安抚道,“惜娘不必多说,利弊结果我都清楚,先回去睡吧。”

说着,谢恒便要转身,洛婉清却一把拉住他。

谢恒一顿,洛婉清试探着上前,从背后拥抱住他,轻声哄道:“灵殊,不难过,好不好?”

洛婉清不说还好,她一开口,谢恒不知怎么,竟就真的觉得有些难受了。

酸涩委屈一瞬翻涌,这如孩子一般的情绪,让他无所适从,更觉狼狈。

他强行压下这些不当有的情绪,低低应了一声:“嗯。”

洛婉清听他的声音,思索着道:“我知道公子是气我拦你,但我也是为公子着想,其实……洛婉清已经死了,什么娃娃亲啊,婚约啊,都是虚的,只有柳惜娘还真实活着,公子别难过。”

谢恒不敢多说,又怕她察觉情绪,只能轻声道:“嗯。”

“开心一点。”

洛婉清从他身后探过头去,笑着道:“若是再不开心,我就要亲您了。”

谢恒看着探过头来的姑娘,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唇轻轻颤了颤,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止声,只扯出一个笑来:“没见过你这样哄人靠恐吓的。”

洛婉清见谢恒语气稍缓,终于放松几分:“高兴啦?”

谢恒轻笑:“本也没怎么生气。”

“骗人。”

洛婉清直起身来,放开手踩在他的影子里,揭穿道:“你今夜都不让我留宿了。”

“你又不喜欢。”

谢恒转过头去,说着气话:“我强留何意?”

“哦。”

洛婉清点头:“好罢,那我回去睡了。”

谢恒一僵,张口欲留,又有些开不了口。

他背对着她,听着她的脚步声,随后便听她道:“哦,那个,今晚谢太傅来见了我一面。”

听到这话,谢恒立刻回头,皱眉道:“他找你做什么?”

“他好像……知道我们的关系,就说看看我。”洛婉清摸了摸鼻子,瞒下了腰牌的信息,试探着道,“我不知道他算敌友,就没怎么同他说话。若下一次再见,公子,”洛婉清抬眸看向谢恒,“我可以信他吗?”

“可以。”

谢恒听谢修齐没说什么,似是有些失落,他转过头去,平静道:“他是我父亲。”

洛婉清听到这话,便知分量。

这种时候,谢恒还能承认谢修齐是父亲,那证明谢修齐应当是站在谢恒这边,在谢恒心中分量不低。

洛婉清心中有了盘算,点头道:“明白了,那您休息吧。我——”

洛婉清拉长了语调,谢恒心揪起来,随后就听洛婉清一笑,转身道:“我得办点事儿,办完事我回来,公子留扇窗户吧。”

说着,洛婉清便毫不犹豫快步走向自己小屋方向,谢恒听着她的脚步走远,等确认她听不见了,他才轻声道:“来得这么晚,便不用来了罢。”

然而说完,他又有些恼怒闭眼。

他竟是只敢在她听不见的时候才开口。

这样开口,不如不开。

洛婉清快速回到自己屋中,一面走一面盘算。

谢恒之前说过,他难过的只有一件事,这世间所有人都可以和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唯独谢恒不可以。

过去她总是以为,谢恒出身道宗,行事随心所欲,然而今日谢修齐说出那句“他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她才意识到,谢恒骨子里,始终是世家出身。

他其实也在意规矩,在意名节,在意是否名正言顺,是否正大光明。

对于不重要之事,他或许还算不羁,但越是珍重的人事,他越求个名分。

所以他们确定关系那夜,他就会冲动问她成亲之事,一回东都,便会将梅园给她。

她觉得这不过是些虚名看的不重,但看今夜谢恒反应,他却是极为在意。

洛婉清想想觉得有些好笑,却又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捧着,温柔又踏实,还忍不住带了些心软。

她回到房间,拿出笔墨,认认真真写下一份婚书,等墨迹干后,便立刻下山,连夜往谢家方向赶去。

谢家距离监察司有一段距离,她夜里疾行了近半个时辰,便见到了谢修齐的马车。

马车慢慢悠悠行在半路,洛婉清从高处一跃而下,高呼出声:“大人!”

马车骤然停住,谢旭警惕看着洛婉清:“你来做什么?”

“谢大人,”洛婉清走到马车旁边,警惕扫了一眼周边,确认四周无人后,用只有谢修齐和她能听到的声音笑着道,“晚辈有一事,想请谢大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