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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没有和她计较。

她看了一眼张阿月头上的喇叭花,喇叭花晨间时分迎着朝阳绽开,像一个个朝天怒绽的大喇叭,直到午时,太阳大了才会停歇。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张阿月头上的喇叭花还没有蔫耷,大大的花口朝天,就像是昂扬的战士一样。

顾昭思忖:这喇叭花精,难道还是暴脾气的?

这厢,顾昭念着张阿月受了喇叭花精的花影响了,没有计较,那厢,张阿月却不肯罢休。

她的目光在看到顾昭手中那一篮子的花朵时,眼睛就粘在上头,拔不出来了。

“你这小郎好生不知礼,犯了错也不道歉,这样吧,你将这些花予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不成。”顾昭拒绝。

她可不觉得自己方才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这妇人不过是心里不痛快,寻个由头,逮着个人骂人,去去心里的邪火罢了。

张阿月讨花不成,心里不爽利,薅了袖子就朝顾昭方向过来,来势汹汹。

她来得突然,顾昭将手中的花篮往旁边错了错,她的动作大了一些,另一边食篮的盖子松了松,似小碗的瓮缸里,潲水刺鼻的酸臭味一下便出来了。

顾昭惊了惊,连忙去瞧。

还好还好,她家大猪二猪的饭食没有洒。

“好香的味儿。”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顾昭震惊。

好香的味儿?

这是潲水啊!哪里香了!

她转过头,就见张阿月微微眯了眯眼睛,她着迷的嗅了嗅味道,一脸沉醉。

她头上精神的喇叭花更精神了,粉紫的花儿朝天,怒绽出属于自己普通却又不平凡的光彩。

“快快,给我尝尝,这是什么?味道居然这般香!”

在顾昭震惊的时候,张阿月一把夺过食盒,她捧出了那变小变轻的瓮缸,只以为那是一个小碗,着迷的深吸一口气。

“香,真香!”

张阿月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

顾昭愣住了。

半晌,她回过神来。

“大嫂子还我!”顾昭使了个巧劲,很快又从张阿月手中将那瓮缸夺了回来。

她急急的将瓮缸搁在食盒里,就像是被狗撵了一样,拔腿就往前跑。

……

“嗤!小气!”瞧着无人的街道,张阿月抬袖子擦了擦嘴。

她突兀又狡黠的笑了下,就像是贪到了大便宜一般。

嘿嘿,还好她动作够快,多吃了两口,这等美味佳肴,到底是什么啊。

张阿月抬脚往家的方向走去,一阵风吹来,她头上的喇叭花不知怎的被风吹着跑了。

突然的,张阿月只觉得口鼻中一股恶臭。

“呕!呕!”

潲水啊,这是潲水的酸臭味儿啊!

那小郎的食盒里装的是潲水!

张阿月捂着嘴回头要去寻顾昭的麻烦,可是,这时候哪里还有顾昭的身影。

“呕!呕!”

张阿月受不住这味道了,她赶紧往灶间方向跑去,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紧着就往嘴边送去,好半晌才压下了这股恶心的味道。

她呆坐在椅子上,想着这几日的事儿,一颗心就像被泡在了苦水里一样。

作孽啊!她这几日都做了什么混账事儿啊!

......

那厢,顾昭提了花篮子和食盒回去,这下可算是顺利到家了。

顾昭松了一口气。

潲水喂了猪圈里的大小黑猪,两只黑猪吃得格外欢畅,猪鼻子拱拱,小尾巴甩甩,嘴里还有哼哼唧唧的声音。

“慢点吃慢点吃,没人和你们抢......”

顾昭目露慈爱之色,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刚刚啊,还真有人抢了。

这喇叭花精,竟然恐怖如斯,好好的一个人,不过是簪了一朵花,诱得人只说心里话便罢了,就连爱吃的口味也跟着喇叭花精跑了。

潲水要是加了锯末、稻壳、秸秆粉末,酒糟,那是能够堆肥的,喇叭花精是草木,草木自然也好潲水这一口。

顾昭给两只黑猪换了新的稻草,想着阿月嫂吃潲水的事儿,皱巴着脸,面露不忍和嫌弃。

最后,她无奈的耸了耸肩,罢罢,是阿月嫂自个儿抢了去吃的,和她可没有干系。

不过,这几天白日里,顾昭可不敢往六马街跑了。

等阿月嫂清醒过来,想起那味道,估计会想揍她!

……

忙活完猪圈的活儿,顾昭捡了干净的衣裳去洗簌,她又洗了衣裳,忙活完,这才回屋。

那儿,圆桌上搁了一篮子的鲜花。

顾昭拿出剪子,又寻了个不用的瓮罐,挑了一枝金花茶,又寻了一根挂了红果的枝条点缀。

这时,窗棂处有簌簌的动静传来。

顾昭放下剪子,抬脚走了过去。

只见窗棂处一朵粉紫色的花儿随着风簌簌的打在窗棂的窗纸上。

见到顾昭来,那花骨朵的花口立刻对准了顾昭。

顾昭惊讶,这是……方才阿月嫂头上簪的花儿吧!

“好吃好吃,还想要吃!”一道欢快又响亮的声音从喇叭口里传了过来。

顾昭伸出手掌,一阵风来,那喇叭花借着风力,簌簌抖抖,两下便跃到了顾昭的手中。

顾昭也好奇,“你在哪里啊?”

秋风又起,顾昭手中的喇叭花倏忽的飞上了天,它顺着风力,忽上忽下的卷着,似乎是注意到顾昭还没有跟上,它上下飞得更起劲了,就像是在催促一样。

“就来就来。”顾昭失笑。

她想了想,转身先去了猪圈。

变形符符箓的作用下,那剩了半瓮的潲水瓮缸又变成小碗模样。

顾昭将它搁在食盒里,提着食盒,脚步轻快的跟上了远处的喇叭花。

老杜氏瞧见了,不放心的喊上一句。

“昭儿,去哪儿?”

顾昭摆了摆手:“阿奶,我出门一下,很快就回来了。”

老杜氏收回探窗的脑袋,嘀咕道。

“整日往外头跑,不是才回来吗?”

顾昭嘿嘿笑了一声。

刚刚是为了喂猪,现在,她是要去堆肥喂花呢。

不一样,不一样的!

......

六马街。

秋日草木枯萎,这一处长了一棵大银杏,一阵风来,树叶像小扇子一样洋洋洒洒的落下。

不过,这一片却不显萧条。

无他,在银杏树下,那儿一丛又一丛的喇叭花开得旺盛极了。

只见赤褐色的藤条蜿蜒的缠绕着银杏,藤枝细长,叶子青翠富有生机,中间缀着粉紫的喇叭花。

一阵风吹来,喇叭花摇摇摆摆。

来啦来啦!

好吃的来啦!

数道直率的欢呼声从那朝天怒放的喇叭口中涌来,声音嘻嘻哈哈,格外的热闹。

顾昭忍不住捂了捂耳朵。

“小声点儿,闹得我脑壳疼。”

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涌来。

顾昭无奈。

待喇叭花停了摇摆,她将食盒中的瓮缸取了出来。

变形符的符力散去,地上凭空出现一口大瓮,想着要堆肥,单单潲水还是不够的,顾昭又寻了一些稻草化在里头。

待这潲水沤得差不多了,顾昭去寻这处开了灵智的喇叭花根蔓。

这时,喇叭花又是一阵直爽的笑声,声音嘈杂的涌到顾昭的脑袋里。

“给它,给它吃呀,它都黄了。”

顾昭:??

喇叭花虽然通了灵开了智,但它还没有修成人身,就连表达的意思也是含含糊糊的,顾昭听了好一会儿,这才知道,这喇叭花是要叫她给它们身下的银杏树堆肥。

顾昭的目光看向银杏树。

喇叭花笑眯眯:“给它给它。”

原来,前些日子月华倾泻而下,有一分的月华格外明亮,就像万道金线,累累贯窜,那一分的月华正好落在攀附着银杏树的喇叭花上。

喇叭花齐齐开口:“聪明聪明!”

顾昭恍然,这喇叭花说的意思是,沾了那月华,它便通灵变聪明了。

“是帝流浆啊!”

顾昭惊叹的看着这片格外茂盛的喇叭花,想着,这是怎样的运道啊!

这喇叭花口中,那被它吃了一口的格外明亮的月华,它是帝流浆啊!

草木之流不比动物,它们有性无命,从破土生长到枯萎,漫长一生往往都是蒙昧无知的,而帝流浆有性,吃了可以补命。

是以,草木沾上了帝流浆,即可开智成妖。

喇叭花开了智,它瞧见自身青翠碧绿,便格外怜惜已经枯黄落叶的银杏树。

一条赤褐色的长藤蜿蜒的攀上银杏树,它簌簌抖抖的拍了拍。

上头,那格外大的喇叭花随着阳光的偏斜,粉紫中已经泛着幽幽的蓝。

喇叭花拍藤,“给它给它,我大兄弟!”

上百朵的喇叭花跟着摇摆,“大兄弟,大兄弟......”

一时间,顾昭的耳朵里只有大兄弟这个词了。

她哈哈笑了起来,从善如流。

“成成,咱们给大兄弟施肥!”

顾昭将瓮缸里沤的肥搁在银杏树下,她瞧了瞧瓮缸,抬头问道。

“还剩一点,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话才落,就见面前这一片繁茂的喇叭藤分开,露出里头一株格外青碧的藤蔓。

这便是得了月华的那一根藤,也是这一片喇叭藤的真身所在。

顾昭摇头,拿着葫芦瓢将瓮缸中最后的一点肥刮下。

她踩着湿濡的地走过去,蹲着将这肥水往喇叭藤的根脚旁浇了浇。

一边浇,一边数落。

“你啊你,真是笨,这么点肥水就被诱出真身了?回头要是被人挖去了,我看你往哪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