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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小郎,她听了有些心虚啊。

......

顾昭辞别山林之意,手往前一探,半空之中,那悬浮着的六面绢丝灯悠悠打转的飞了下来。

灯柄握在了那白皙的手上,许是天冷,上头的肌肤带着丝冷白,只指尖粉粉。

顾昭抬脚进了鬼道,人途鬼道相汇,风炁骤起。

……

方才鬼道中有惊雷阵阵,此时,里头一片的死寂,不见鬼影幽幽,也没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声。

顾昭一路往临沂方向去了。

通过毛鬼神的那尊神像,她联系上了毛鬼神,它正带着小月折回临沂,想着入谢家庄,将小月的阿爹阿娘救出来。

眼下,正好在临沂的谢家庄。

顾昭连忙传音:“尊神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听到顾昭的声音,毛鬼神心下一松,它抿了抿唇,道。

“好,我和小月在这儿等你。”

毛鬼神说完,四处看了看。

它也没有进庄子,此时就在庄口的牌坊附近,那儿燃了好些火盆,天光熹微,火盆里燃着的火光映得这一片愈发的明亮了。

毛鬼神寻了庄口不远处的一处围墙,身影一晃,在墙角根隐匿。

肩上的破布袋被搁在地上,它打开袋子,瞧着里头蹲坐的孔婵娟,小声的唤了一声。

“小月?”

孔婵娟抬起头,摇了摇头,有些昏沉模样。

“小毛,我头晕晕的。”

毛鬼神知道,这是活人在鬼道中待的时间久了,沾上了一些阴晦之炁的缘故。

毛鬼神将手贴着孔婵娟,送了一些神力过去,宽慰道。

“没事没事,明儿多晒晒太阳,慢慢就会好起来。”

“恩。”孔婵娟点了点头。

……

等待的时候,毛鬼神将顾昭的话说了说,最后道。

“那恶道被顾道友制服了,一会儿咱们就一起去接你阿爹阿娘,小月你别怕。”

“我不怕!”

孔婵娟说着不怕,想着自家阿爹阿娘,大大的眼睛里却有眼泪打转,黑白分明的眼眸染上泪珠,可怜极了。

她不怕!

毛鬼神瞧着小月捏紧的拳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孔婵娟肩头一下耷拉了下来,声音里有着哭腔,可怜兮兮道。

“好吧,小毛我撒谎了,我好怕呀,阿爹是不是死了?刚刚我瞧见他歪脖子了。”

孔婵娟只要想到这一幕,眼泪是止都止不住,她还怕自己哭得太大声,惹来了坏人,连忙将握成拳头的手塞到自己的嘴巴,脸颊上有一粒粒的泪珠滚落。

毛鬼神有些慌,小月亮这么一哭,它心里也酸酸涩涩的。

“别怕别怕,你阿爹没事,他是被人打晕了,没死。”

毛鬼神和孔婵娟一道蹲着,有些笨拙的安慰着。

“真的吗?”孔婵娟仰头。

“真的!”毛鬼神用力点头。

“嘿!”孔婵娟破涕为笑,“我就知道,阿爹那么高那么壮,他还说了,以后要带我去山里种果子树,还要给我养两条大狗狗呢,他才没那么容易死。”

......

此时,孔婵娟那没那么容易死的阿爹,他觉得自己和死了也差不多。

孔其明要被吓死了。

……

方才,谢幼娘和孔其明又被带回了谢幼娘的娘家,被那皂衣大汉直接往柴房里一丢。

柴房墙体稀疏,只是用了有一些木板随意钉了钉,有个屋顶遮雨,不让木头淋雨受潮就成。

因此,暮冬早春的夜晚,脖颈中重了一击的孔其明被那夜风吹醒了。

“娘子,娘子!”孔其明心下大惊,惊惶的跳了起来,扯到脖子处的伤痛,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嘶!”

谢幼娘回过神,连忙过去搀扶起他。

......

片刻后。

“咱们这是在哪里啊?”

孔其明缓过神,有些迷糊的看过周围一眼,随即大惊,“咱们家小月呢?”

谢幼娘忧心忡忡,“小毛,哦不对,是毛鬼神,她被毛鬼神救走了。”

说完,她压低了声音将事情说了一遍。

孔其明只觉得自己在听坊间鬼事,不,坊间鬼事都没有这么可怕。

他难以置信了,“什么?你说外头的大兄和丈人都是假的?”

谢幼娘又有泪意上来,“是。”

她怎么能不伤心,虽然眼下她这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外头那些,他们都是顶着她亲人模样的怪物,不,也许那皮囊本就是她的亲人的。

他们,他们都死了啊。

谢幼娘伤心极了。

“嘶!”孔其明惊骇,大冷的天,他后背沁出一层一层的冷汗,鸡皮疙瘩也一阵阵的起。

“不行,咱们不能坐着等死,我们得逃出去!”

孔其明的逃跑计划只持续了一盏茶不到。

那厢,他蹑着脚步,小心的走到柴房的围墙边,就着缝隙,悄悄的往外头看去。

这一看,他眨了眨眼睛,外头,谢幼娘的大兄也眨了眨眼睛。

“娘呀!”孔其明一惊,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谢幼娘急急过来搀扶住,她的目光扫过周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座柴房周围围了谢家上下老小十数口人。

只见他们目光木楞,熹微光亮中,眼神幽幽闪闪,似乎是隐藏怪笑一般的恶意。

而孔其明,他方才往外瞧的位置,正好和她大兄皮囊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谢幼娘看过柴房缝隙的那一双双眼睛,那些熟悉的面孔面上平静,在她眼里,无端的却开始狰狞,好似一张张怪笑的脸在朝她疯挤而来。

谢幼娘如坠冰窟般的恶寒,头也一阵阵的晕眩。

“娘子,娘子?娘子你坚持住啊。”

这下轮到孔其明搀扶住谢幼娘了,他用力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恨声的数落埋怨自己。

“都怪我这臭嘴!”

“好的不灵,尽是坏的灵!”

瞧他,说了大人不会被麻袋套走,他和娘子就被恶人套走了!

孔其明仔细的想想自己说过的话,紧着又捂着自己的嘴,有些提心吊胆。

他还说了希望老马哥一路平安,这,老马哥该不会也出事了吧。

“嘿!”孔其明尴尬的自嘲,眼里却有惊恐,“尽会瞎想。”

他要是真这般灵,他就该去歪脖子桥那儿做那瞎眼的算命先生了。

千万别灵啊!

......

经了这么一遭,孔其明是不敢想着寻什么生路了,他干脆也坐在了地上,撑着谢幼娘的身子。

不坐着不成啊,被大舅哥老丈人们的皮囊这般看着,他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也心生俱意,腿软得站不住了啊!

寒风透过柴房的缝隙吹了进来,冰凉冻骨。

就跟谢幼娘和孔其明被那些眼睛盯着瞧的感觉一样,凉飕飕的。

......

顾昭很快便寻到了谢家庄。

“尊神?”

毛鬼神看了过去,招呼坐在布袋中的孔婵娟,道。

“顾道友来了。”

它拉起孔婵娟,随着孔婵娟站起来,下头那破破的布袋倏忽的不见。

“是顾哥哥。”孔婵娟记性好,瞧见顾昭,她一下便认出来了,这是她和阿娘一道吃卷饼时,坐一桌的哥哥,还是养了一条特别威风大狗的哥哥。

顾昭安慰:“小月别怕,咱们这就去救你阿爹阿娘。”

“恩!”

......

在谢家庄的牌匾处,顾昭看了一眼那高高矗立的牌匾。

只见火光映衬中,它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两边是两人抱柱宽的圆柱,上头浮雕两条盘旋而上的巨龙。

顾昭目光一凝。

不,不是巨龙。

……

毛鬼神注意到顾昭停滞的脚步,牵着小月往前的脚步也停了停。

“顾道友,怎么了?”

虽然毛鬼神一副稚儿模样,不过顾昭知道,它是精怪神鬼一流,那是万万不能将它看做一般小儿的。

顾昭指着牌坊两边的柱子,道。

“这上头浮雕的不是龙,是蛟龙。”

两爪四趾,头上无脚,龙身无鳞,尾部如蛇,这是蛟龙。

浮雕的龙尾隐藏在祥云之中,不过是用来隐藏蛟龙身份罢了。

和龙不一样,蛟龙虽是龙属,却颇为凶悍,好喜人肉,惯常兴风作浪,出现的地方,往往有大灾。

这谢家庄,居然以蛟龙做庄口牌坊的浮雕。

顾昭心下沉重,窃国复国?

真是一个大事件,大筹谋啊。

......

顾昭提着灯笼,一行人一道往谢家庄里头走去。

这一路走下来,顾昭心里愈发的沉重。

没有,没有了活人的炁息。

此时天光熹微,本该是鸡鸣犬吠时候,勤劳的人们应该起了,在灶间开始烧水烧饭,只等天光再亮堂一些,便能出门劳作,或种地种菜,或去外头做一日的短工赚铜板。

日子虽然辛苦,起码鲜活。

眼下,整个村庄都是死寂一片。

“啊!”孔婵娟急促的叫了一声,肉胖的小手一下就将毛鬼神的衣裳拽紧。

顾昭和毛鬼神都看了过去。

孔婵娟半眯着眼睛,小小声的说道。

“阿婆阿公们在门后偷偷看我,我,我就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