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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延年挥退了皂隶,他转头看向陈辰安。

陈辰安又低头拍了几下衣袖,半晌抬头,他的视线碰到上座的知县大人时,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

毛头小子的知县大人,看过去还没他的年纪大。

官小架子倒是不小!

……

看到陈辰安时,老罗气得抖手,他指着陈辰安,看向宋延年,悲痛不已的指控。

“大人,是他,就是他害了我那苦命的闺女儿。”

不想听到这话,陈辰安却是嗤笑了一声。

“你谁啊,你女儿又是谁,哪来的这么大脸说本公子害了她?”

“害她不脏手啊,笑话!”

旁边的罗明怒目瞪了过去,“小兔崽子你!”

老罗气得几乎要仰倒,他看着陈辰安那一派公子哥般风光霁月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他无辜,他坦坦荡荡,那他家香儿又算什么!

怒极的老罗抬脚,他利落的摘下一只臭鞋,奋力的丢了过去。

“呸!王八羔子!”

陈辰安不将老罗和罗明的怒气看在眼里,他带着笑侧了下头,鞋子从的脸畔飞过,余留一股汗臭味隐隐缠绕在鼻尖。

这肮脏不讲规矩的乡下人!

陈辰安沉下脸,张嘴正要怒骂,突然,一个恶臭的东西砸进他的嘴里,卡在了牙齿里。

“呜呜呜!”陈辰安心下一慌,他低垂眉眼,一看就认出了这是老罗的臭鞋,当下两手齐上,用力的去拔。

可是那鞋子就像是长了脚一般的扎根在他的嘴里,纹丝不动!

“呜呜呜!”陈辰安急了。

旁边的罗明瞪大了眼,刚才那一下他看得真真的。

罗叔丢出的鞋子都被这小崽子躲过了,但那只臭鞋就像是自己长了眼睛一般,被这小子躲过后,又从后头绕了一圈,然后从另一个方向飞到小崽子的嘴里……

半晌,罗明侧头看身边的老罗,钦佩道。

“罗叔厉害!”

“侄儿原先都不知道叔还有这么一手,往日里要是有什么言语上的不恭敬,还望叔包容一二。”

老罗:……

他也很莫名啊。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那就是一双普通的老人手,上头布满老茧以及干瘪的皱纹,零星几块难看的褐斑长在上面。

……难道,自己真有自己不知道的神通?

……

“呜呜呜~”

陈辰安两只手拼命的抓着嘴里的鞋子,他想要往外拉,不想这鞋子却越来越往里,甚至顶着他的喉咙了。

汗臭,泥土的腥味,乡间地里动物的粪便……以及老罗两天没顾得上洗的臭脚……种种味道涌在他鼻尖喉间,陈辰安几欲昏厥。

“呜呜!呜呜!”救我!救我!

谁能救救他!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陈辰安的脸上,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两个铜铃般的大眼不断的翻着,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他这才动了动手,松了那股暗劲。

算了,再折腾就出人命了。

……

“啪嗒~”

誓与陈公子共缠绵的臭鞋子,一个劲儿泄去,终于掉在了地上。

陈辰安奋力的喘气,终于活过来了。

罗明替老罗捡回鞋子,他看着上头晶亮的口水丝,一副你真恶心,真脏的嫌弃样看向陈辰安。

正在干呕的陈辰安恨恨的看了过去,“你!”

“呕~”他又是一阵干呕。

被衙役带来的时候,他还在花船呼呼大觉,这一夜未吃未喝,干呕了老半天,倒也只是吐出了一些酸水苦水。

“水,水,给我水……”

陈辰安伸手,他现在迫切的希望来一口干净的清水,然后好好的漱漱口,去了口中这股怪味儿。

李大牛对上他的手,瞥开了头。

这下要求他了?

早干嘛去了!

宋延年拍了下惊堂木,“肃静!”

“陈公子,这里是公堂,不是你陈宅,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你!”

陈辰安斜眼瞪了过去,目光却碰上了宋延年的眼神,只见他的眼神无波无动,虽然拍着惊堂木,却没有半分气怒。

蓦地的,他心下一惊!

他陡然间想起一事,前两天,他爹苦口婆心的劝自己乖巧一点,说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之时,万万不能顶风犯事。

他爹说了,这云京来的宋大人年纪轻轻却颇有手段,一向老谋深算的鲍师爷都阴沟里翻了船。

那日的事情,府衙里的衙役,就算是重金许诺也无人愿意一说。

财帛动人心,但也得有命来享。

往日里见到钱财犹如猫儿闻到了腥的衙役们,一个个讳莫如深的样子,这便让他们知道一事,这县令大人不好惹啊。

还有,陈辰安想起族中说的宋大人带的兵马。

那日抄家,一身悍然气息,训练有素的兵将,到底养在哪里!

这些事没有查清楚,善昌地界的六大族,谁也不敢妄动,唯恐一个妄动,就让这宋大人注意到了自己。

想明白了这一切,陈辰安低下头,态度恭顺了不少。

“大人,是我不对,一时失态了,还望大人原谅则个。”

他低头,视线刚好落在老罗的脚上。

老罗不嫌弃鞋子沾了口水,此时已经将它穿在脚上了,看到这鞋子,陈辰安本来已经止住的干呕,又开始卷土重来,他的腹内一阵翻滚。

陈辰安蓦地一惊,猛地抬头看向高堂。

是他,一定是这知县大人搞的鬼!

不然,这乡间的粗俗老汉,怎么会有如此的手上功夫!

明明……明明自己都躲过那鞋子了。

宋延年可不管陈辰安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拍了拍惊堂木,让外头喧哗的人群安静。

“罗力德,你缘何状告陈辰安,人已经请来了,请当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老罗:“好!”

他看向旁边的陈辰安,老眼里有着泪花浮现。

“我老罗年逾四十方有一女,取名罗香儿,虽然家贫,却是如珠似宝的养着。”

“大前年,我和香儿进县城走访亲友外加售卖一些手工编织物,不想,我一个没注意,香儿便被这渣滓害了。”

想起那时的事,罗力德还哽咽不已。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但那日的场景,他依然没有忘记。

他在市集上捎卖编织好的竹筐和簸箕,香儿活泼爱动,哪里待得住了,外加这县城里确实比乡间繁华,香儿看啥都觉得稀罕。

他便拿了几十个铜板给她,让她自己去逛逛。

小姑娘家爱俏,虽然兜里的铜板不多,却不妨碍她的开心,她在市集里这里看看,那儿逛逛,最后逛到一家胭脂水粉的小铺子。

老罗:“那年,我那闺女才十四岁,她娘生她的时候年纪也大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比寻常姑娘家生的瘦小。”

“在老汉我的心里,她还是个小囡囡,怎么,怎么……嗐,老汉我也没有拘着她。”

“怪我啊!”

宋延年瞥了一眼下方。

因为老罗的话,外头的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两个汉子叹了口气,低声道。

“嗐~都十四了啊,好人家的姑娘哪里有在外头瞎跑的道理,难怪被害了……真是家里也不懂事啊。”

“是啊,再瘦小那也是姑娘家啊,不用听他再说下去,我都能猜到发生什么事了,左右不过是那点风月之事。”

“……”

宋延年伸手摸过那块黄花梨的惊堂木,他轻轻举起,在半空中稍做停顿,而后急剧的落下。

黄花梨和案桌接触,发出一声清脆又响儿的脆响。

“肃静!”

堂下的众人顿时禁口,各个拿眼睛看向公堂上方的知县大人。

宋延年心下满意。

果然,得这样子拍才更大声一些。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老罗有些悔恨的脸上,开口道。

“罗老伯,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事,你真的不必过多的自责。”

他看向众人,板着脸沉声道。

“从来只有怪犯事者害人,而没有苛责受害人出门自作孽的道理。”

“这郎朗乾坤,日月昭昭,没道理你能站在日头下,我能站在日头下,家中的妻女却不行!”

“罗老汉没错!”

“罗香儿更没错!”

宋延年这话一出,原先交头接耳说罗香儿活该的两个老爷们没脸了,他们看了上座的县太爷一眼,总觉得这大人是盯着自己说出这话的。

两人讪讪不已。

“好!大人说的对!”

“没道理那些个臭男人做的坏事,反倒让小姑娘背骂名了。”

“就是就是!出门逛逛,买买胭脂水粉也有罪了?谁要是说这话,那他简直不是人!老娘我要是听到了,非得撕了他的面皮不可!”

妇人义愤填膺的的声音不断的响起,各个都在声援罗香儿。

一时间,说闲话的两人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半声不敢吭了。

……

老罗憋闷了两三年的自责,在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当中,稍稍好受了一些。

他抬头看上头的宋延年,目露感激。

半晌,他缓了激动的情绪,这才继续道。

“我家香儿就是在胭脂铺里碰到了这个陈辰安,他对我家香儿言语轻佻,并且毛手毛脚的,时不时还说一些不要脸的话。”

“我家香儿乡间长大的,她的性子虽然天真散漫,却还是有几分野性。”

“后来,她被这色胚子逼急了,便踢了这烂货一脚,然后,她便逃跑了。”

“这陈辰安带着七八个家丁来追我家香儿,混乱中,香儿被他们的家丁推到了河中。”

老罗老泪纵横,“那时都十一月了,河水多冷啊,我家香儿硬生生的泡在这冷冰冰的河水中,求神无门,求鬼无路。”

说到这伤心处,老罗猛地站了起来,颤抖着手,指着旁边的陈辰安,怒道。

“是他,就是他!”

“我家香儿会水,就算这河水寒冷,她也还是能活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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