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文学网laikanwx.com

“这是我们流华小姐带给你们的。”

“玉冰烧。”

“这可是司星宫出了名?的好酒,喝了能强健体质,甚至还能增长修为呢!”

“省着点喝。”

抄完一百遍规训,两人意气风发推门而出,玉流华碰巧出现?在不远处,身披皎皎月华,于流纱翻飞间缓步而来。

她五官在月色下?美得宛若仙子,轻轻悠悠开口,“今日我想去赏月,恰好路过此地。”

小不点极没眼色接话道:“绝对不是特意来找你们的。”

“……”玉流华静默片刻,清清泠泠再?次开口,“既然遇上了,要不要一起?”

裴烬想拒绝,云风却一把?扯住他?手臂,用力点头。

“要!”

三人皆非东幽中人,明日浮岚毕便要离开,前一夜并肩坐在最高处看月沉西海。

云风摇了两下?折扇,状似无意开口:“长嬴,那玄都印,乾元裴氏和逐天盟……最终是决定由谁来处理了?”

“自然是裴珩。”裴烬随口道,“越邪性的东西,越通灵性,经手的人多了,反而坏事。此事因裴氏而起,也该由裴氏了结。”

云风点点头以示赞同,抬手以酒壶撞了下?裴烬的,叮咚一声。

山风浮动?,吹落一地月色,玉流华安慰道:“我日前占过一卦,只可惜如今我修为不高,看不清全貌。但我能够看到的是,这件事终会尘埃落定,裴烬,你不必太过忧心。”

云风也摇着折扇称是,片刻后,话锋一转,“长嬴,那你们裴氏想到如何销毁它了吗?”

裴烬支肘偏头,这几日他?未出席浮岚,便是被留在乾元帮着裴珩琢磨那玄都印,几乎连着三天三夜未曾合眼。

虽然辛苦,但好在卓有成效,裴氏已有应对之策。

他?没多想,干脆和盘托出,说?完觉得酒意上头,按着眉心问:“怎么问这个?”

一片浓云被风吹得飘散过来,拢住月色,天光陡然变得更沉更暗。

深晦苍茫的天幕之下?,月光穿不透云层,映得云风那张俊秀的脸半明半昧。

他?笑了笑:“没什么。”

“就是好奇。”

好奇。

玄都印乃天生邪物,乱人心,惑人智,瞬息无形之间夺人性命。

人们恐惧它,却又忍不住对它好奇。

不止一个云风。

“玄都印此刻在何处?!”

一阵剧痛袭来,仿佛整个人浑身上下?被同时撕开皮肉,敲碎骨骼,裴烬却只尝到浓郁的血腥气,身上的一切感知却似乎已经麻木。

这样的折磨持续太久,已经无法再?令他?感觉更煎熬,只恍惚间心头浮出四个字,不过如此。

许是他?脸上嘲弄的笑意太过明显,开口那人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抓起他?头发,力道之大几乎将头皮撕下?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哈,你莫不是还以为,此刻自己依旧是那个光鲜亮丽的裴氏少主?裴氏私藏祸心,玄都印此等至阴至邪之物降世,不仅未曾出手抹灭,更未告知逐天盟,反倒秘而不宣,妄图将其占为己有,为祸九州!”

“逐天盟……”裴烬品尝着口中血腥气,嗓音嘶哑,开口却是冷笑,“怎么,这九州是逐天盟的……”

他?开口的瞬间,昏暗阴冷的囚室内虹光便冲天而起,将整个逼仄的空间映得亮如白昼。

各式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交错落下?来,裴烬只绷紧了浑身肌肉,声线略微发颤,吐字却极清晰,一字一顿。

他?偏头吐出一口血,“还是说?你们闲得发慌,自家那点破事尚且料理不完,别人的事还要来插上一脚?”

“还敢嘴硬?我看你的嘴能硬到什么时候!”

“豢影珠呢?这么值得纪念的模样,怎么能只让我们看见,也得让旁人好好欣赏欣赏。来人,给我全都记录下?来,送到乾元去!”

“裴珩那么宝贝他?这个儿?子,有这枚豢影珠在,不愁他?不把?玄都印交出来。”

裴烬意识昏沉,死?咬牙关一声不吭,周遭的声音却逐渐如潮水般褪去,在剧痛之中,仿佛从水面上传来,听不真切。

但他?还是依稀听见“乾元”“裴珩”之类的字眼,几乎失去意识的身体再?次动?了动?,手指深深抠入地面,指甲断裂翘起,鲜血淋漓。

他?想说?“没必要”,他?不想成为裴珩的累赘,这里的事他?能自己解决,他?能扛住。

但是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最痛的时候,裴烬不敢去想,他?究竟为何会堕入地狱里。

但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日复一日地愈发清晰,像是那一夜明月之下?浮动?的山风。

直到逐天盟的人以为他?彻底失去了意识,将他?随意往发霉潮湿的草堆上一扔,转身为囚室加了一道阵法,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意闲聊。

“没想到,潇湘剑宗那小少爷,平日里看上去懒惰不着调,关键时候倒当真靠得住,大局观强得很。”

“的确,裴氏人骨头都硬的很,若不是他?套话,我们忙活多少天都未必能得到那么确切的消息。”

“方才我数着了,逐天盟里一百零八道酷刑,最多有人撑到第十三道,这小子倒是厉害的,扛了六十七道还是一个字都没说?,甚至连一声都没吭。”

“等他?恢复意识,明日还得接着来呢。哎,真希望他?能早些开口,我都有些累了,灵力也快要枯竭了。”

“即便他?扛完了一百零八道酷刑,那不还能轮第二次,第三次?不愁他?不开口。”

“听说?潇湘剑宗那位小少爷,和牢里头这个,平日里可是同进?同出的关系。还真是大义灭亲啊,不显山不露水的。”

“豢影珠送出去了吗?”

“送了,已经有人带着消息和豢影珠连夜去了乾元裴氏,天不亮就能到。无论?玄都印此刻在何处,都不怕他?们不交出来。”

“要是明日醒过来,裴氏就已经将玄都印交出来了该多好?我不想再?来这里了,看那个惨样,我都快要生心魔了。”

“谁不是呢,啧啧。”

“……”

一千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双眸倏然泛红,血肉模糊的指端紧紧陷入地面里。

一千年后玄衣宽袖的人模样愈发冷戾,仿佛越过万千岁月投下?目光,没什么情?绪地注视着这一幕,片刻,面色不改地挪开视线。

嗡鸣的交谈声溃散而去,阵阵轰鸣声愈来愈大,宛若天边闷雷一下?一下?敲击着耳膜。

似乎有榕木人察觉了这里,越来越多地涌进?来,将原本并不狭窄的三危堂挤得无处下?脚,接二连三,一下?跟着一下?撞击着阵法。

天尊像震颤,结界符文明明灭灭,不安地闪烁。

昆吾刀光闪跃一下?,展开一道猩红色的刀影,环绕温寒烟身周一圈,红光没入她身周浮沉的护体金光,又加上一层坚不可摧的屏障。

空气中逸出一道辨不清意味的气声。

司槐序听完这些尘封了千年的过往辛秘,脸色虽然分毫未动?,眼神?却缓缓变了。

他?只知逐天盟曾强行将裴氏少主扣押,后又莫名?其妙将人放了出去,他?那时只当是逐天盟抓错了人,如今想来,恐怕内情?远不止于此。

司槐序缓缓睁开眼睛。

“云风背叛你,如今还好端端活在潇湘剑宗。她体内的无妄蛊,说?不定便是他?亲手所?种?。”

“无论?她有心还是无意,自愿亦或者是被迫,她都有九成可能是云风的人。”

司槐序抬起眼,“明知如此,你还要护着她?”

裴烬环臂斜倚在墙面上,身高腿长,目光漫不经心落在不远处。

天尊像内光线昏暗,将他?本便有些苍白的脸色衬得愈发浅,那双眉眼便反过来显得愈深愈重,仿佛穿透了天尊像,看见外面狂乱的榕木人。

良久,他?吐出几个字:“潇湘剑宗是潇湘剑宗,她是她。”

司槐序冷笑一声。

见裴烬眼神?挪动?过来,他?淡淡开口:“我笑你三件事。一笑你明知她是立在你对面的棋子,却还是受无妄蛊蛊惑,同她双修,将自己置于如今这般危险境地,落于下?风。二笑你素来自负,眼下?却辨不清蛊毒引诱和真心,克制不住沦陷,心悦于她。三笑你少年时便久负盛名?,桀骜不驯,动?情?之后却也不过如此。”

说?到这里,司槐序鼻腔里逸出一道轻哼,“愚昧。”

裴烬侧头,也笑一声,并未反驳。

他?开口,语气闲散又似意有所?指:“先说?我受无妄蛊蛊惑,又说?我克制不住心悦于她。”

说?着,裴烬扯唇移开视线,嗤笑,“自相矛盾。”

司槐序静默片刻,不欲再?同他?辩驳。

当年浮岚中,云风才是那个远近闻名?的“情?圣”,整日追在玉流华身后,不亦乐乎。他?看不惯,于是嘴上不说?,心底却默默稍微看得惯一些同他?一样看不惯的裴烬。

如今沧海桑田,千年岁月呼啸而过,物是人也非。就连当年那个嗤之以鼻的裴烬,竟然也开始犯蠢。

“为何不愿将这些事告诉她?”司槐序目光落在温寒烟身上,“无论?愿意与否,她都已身在局中。”

“知道的多,有时算不上什么好事,反倒招些乱七八糟的惦记。”裴烬淡笑一声,“同样是身在局中,一无所?知和全知全能,你应该知道分别。”

司槐序静默下?来,须臾,并未反驳,只是意味不明道:“你所?言不假,但依我看,不仅于此。”

裴烬撩起眼皮。

“你在恐惧。”

司槐序缓声拆穿他?,“你不愿被她看见你狼狈的样子,更不想她知晓那些不堪的过往。我虽无妻无子,对于这些事还是知晓的,这一次,你倒真是栽的彻底。”

他?忍不住又是一声嗤笑,“想不到你裴烬也有今日。”

温寒烟拢在袖摆里的手指微微蜷了下?。

她起先在司槐序动?手布下?结界之时,便已预想过,今日自己会听见许多不为人知的秘闻。

但她却并未预料到,她竟然会听到这么多。